翌日,京师得报。
紫禁城武英殿内,冗斜的黄昏射在光滑可鉴的御窑金砖上,泛生枯燥韵味。
御案前坐有身着朱红色洒线绣龙袍、头戴乌纱翼善冠的崇祯皇帝,大明王朝的第十六位皇帝,当今天下的话事人——朱由检。
在位多年励精图治,宵衣旰食勤勉政事的崇祯帝并没有让这个庞大的帝国恢复生息,反渐日薄西山。
这位正值壮年的皇帝双肘倚案,抻指并揉太阳穴来缓解久读奏章造成的眼睛干涩,恰逢晚风吹过男人发梢,翼善冠内几绺鬓发溜了出来,尽是霜白作舞。
立侍在后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不由得一把泪酸出,却是噤声不敢泣,只得起袖偷偷抹去眼睑两行泪。
要知道他老朱家可个个是发黑须密的壮汉相呀,且如今的朱由检也不过才而立之年呀,竟已两鬓霜白,鱼尾皱纹沟壑,面容憔悴不已,如何不惹他人怜惜。
潜随内侍蹑步,口耳交接间,王承恩猫着腰向坐中人禀告了只言片语,崇祯帝抬首挽袖示意殿外觐见。
少顷,新任兵部尚书陈新甲骎骎而来,崇祯帝免了君臣之礼,让他直抵要事。
“爱卿何故如此大步流星,可是哪里又出兵患刀灾?军机紧要,宜速言明。”崇祯帝御台站起。
“关锦杏山传来捷报,臣知陛下关虑国事,便速来呈禀。”
眸子含光的陈新甲奉承捷报,说着便要行拜礼,崇祯帝忙是下来搀扶住他,托其免礼,不等交由王承恩递章,迅手拿过奏折,驻足便翻阅起来,顿然殿内只闻清风翻页声。
章函作盖声落,崇祯帝大道一声好,气正腔浑,连带面色都红润不少。
“诛贼九百有余...朕御极十三载,这大概是关外首次可以称上捷战大胜的。”
四下附和。野战诛虏九百,于关外而言可堪空前未有。
“这刘肇基倒是可用之人,洪承畴举荐得不错。”
“那可不还是皇爷慧眼识珠。”王承恩面色谄而不媚。
崇祯帝重新落座,再是细读手上章讨趣问:“手戮十余人,这刘景渊?莫不是辽东刘家的?”
刘肇基并无将夺旗之事写入折子里,互通有无之下也将吴三桂的战损报低了,毕竟打仗士卒暂时失踪的事也是常有。本无愧大放异彩的刘景渊也没有被刘肇基大书特书,且以少许笔墨盖之,却还是叫眼细的崇祯帝给提点到了。
“陛下英明!正是刘肇基麟子。果真虎父无犬子。”皇帝既然提了此人,那此人定当是要给个好嘉赏。陈新甲皮笑肉不笑,待见着皇帝双眉凝起,嘴角才算勾勒真笑意。
年前洪承畴请任命刘肇基为团练总兵官时,宦官高起潜揭告刘肇基为人懦弱、胆小,恐不能任,如今陈新甲“虎父”作辞,既可以为后来拉拢刘肇基埋下好因缘,也可以算计一波高起潜。
陈新甲与司礼监太监王德化关系密切,往来尤昵。而这王德化与高起潜颇有不合,自然也图着高起潜那个督理辽东军务的位置,毕竟辽饷肥厚,冒油得很。
崇祯九年闯王高迎祥被明军俘杀后,在明军的持续打击下,到了崇祯十一年上半年,剩余的三大起义军头目中,张献忠、罗汝才投降,李自成仅带着十多个人躲进了深山老林,农民起义陷入低潮。
本是扼杀关中起义的天赐良机,却不料满清不作美。
崇祯十一年八月,关外的清军在睿亲王、奉命大将军爱新觉罗多尔衮的率领下第四次入塞,一路横扫河北、山东等地,至第二年,也就是崇祯十二年三月才退回到关外,期间攻陷城池36座,俘获人畜、钱财、粮食辎重无数。因此帝调洪承畴任蓟辽总督,领陕西兵东来拱卫畿辅,间接给了关中起义军喘息余地。
崇祯十二年三月,帝召对群臣练兵措饷,于是剿饷之处复增练饷七百三十万,合原来的辽饷、剿饷、练饷共增赋一千六百七十万两。虽解军饷燃眉之急,却也使得民不聊生,由此起义军队伍更加扩大,愈演愈烈...
时至今日内忧外患,尾大不掉之颓势。此次宁远捷报,可堪为暗室逢灯,极大鼓舞了这位壮志未酬的大明皇帝。
兵部已经在草拟相关赏罚文书,陈新甲并没有询问皇帝意见的意思,而是静静等待着皇帝的指令,毕竟自己的前任尚书傅宗龙便是因为过于聒噪为帝不喜,他自当投鼠忌器。
“刘肇基此番有功,擢升都督同知。吴三桂调赴松山,刘周智调守杏山,成犄角之势拱卫锦州...眼下财政吃紧,朕从内帑中抽派黄金一万两,遣宫中备上三十车美酒佳肴供酬...你寻思着兵部派个人给带过去,再让洪承畴和高起潜从蓟辽军饷中灵活抽派点银两,三人亲自到宁远论功行赏,不可偏颇,务必让将士们知道朕的心意。”崇祯帝御台下谕。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