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城是令国西南属国郁国治下的一座小城。城主绥氏因筑堤有功,解孟河下游百年水患,为郁国赢得千顷良田。郁国主为表嘉赏,将本为士族的家主绥岑封为贵族,并许其于孟河边建城,城名为绥,从此孟河詹家便成了孟河绥氏。

绥氏即为封主,便有了一应城主当有的官员配置。然而毕竟本为士族,根基浅薄,每到春耕秋收,抑或重大节庆,家臣庶吏便显得不够用了。

三月里阳七一行人自邯国稷坂村出发,途径郁都,在与章母商队约好的明幡镇,阳七把一对白鹿茸换了三块银饼。说实话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银饼长什么样子。她只拿一块银饼换了头驴子和几十铜珠,剩下的扯了几匹细布,求商队里的仆夫给家里每人做身体面衣裳。听闻商队在绥城也有生意,阳七便和管事坦言自己将在绥城谋职,想拿剩下的银饼做本钱,出息只取三分利。

管事还是第一次听说自己拿钱让别人帮忙做生意的法子,便留他们在镇里多住几天,派人给章母送信。几日后衣服做好,章母也有了回音,一个“可”字。

阳七识得几个字,还懂些拳脚功夫,商队管事便做个顺水人情雇她在往绥城走商的商队里,平日阿弃再做些浆洗衣物的活计,充当路上旅资。

一路行来四个月,从春初走到夏末,路过十几个城镇。阳七看着商队如何低买高卖,如何与沿路士族乡绅你来我往,着实涨了不少见识。越往东边走,或者说越接近令国就明显感到土地肥沃,村人富足,庶民们的衣服都鲜亮起来。

等到绥城,阳七便与商队管事告辞。管事名叫池山,曾为士族家世仆。后来主家得罪城中权贵,被迫将其遣散,为章母收留,凭着曾帮主家打理庶务的能耐当上一队管事,如今已有十几年了。

池山三十后半年纪,自家女儿和阳七年岁相仿,正跟在东家身边做学徒。看着阳七年少拖家带口地出门闯荡,就很有几分怜爱之意。

临走前听闻阳七要在绥城长住,又知她手中小有余钱,便托当地相熟的店家帮着介绍了几处干净房舍。最后阳七挑中一处邻近城墙的小院,虽然离城主府远了些,但原来住的是绥城城主家的一个世仆。只那世仆不走运,修河堤时被大水冲走,只留下一老父并一奶娃娃。城主怜其孤弱,修城时特地给这孤儿寡夫也盖了一处房。五年过去,小儿尚小,老父已老,城主当年赏下的钱财也用的差不多了。这才将房子又隔出个院落,托以往熟人赁出去,想着总归是个进项。

阳七一听是城主旧仆遗眷所租,当下心里便定了主意。给她介绍房子的是个在东城赁布的中年妇人,与池山是老相识了。听说阳七从邯国来,文书齐全是个知根底的,又想在绥城久住,两边一撮合,就定了下来。

阳七带着一家夫孺入住绥城时将将七月末尾,夏暮秋初,正值一年一度的城主寿诞。城主绥岑身为初代城主,德高望重,虽因旧疾久不理政但仍深受臣民爱戴。其女绥玉为人至孝,为贺其母五十整寿于绥城之内广招仆使庶吏,有一才者皆可应选。阳七恰当其时,也投上一份自荐文书,应城中遴选。

八月上,城主府张榜,点邯国稷氏阳七,为城主府门吏。

相传当日稷氏于城主府门前三躬叩首,谢城主知遇之恩,被路人所见,引为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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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来到,昨天夜里刚刚下过雨,路上水洼里浮着一层被夜雨打下的残花,零零落落,倒也有几分别致美感。细细的石子路两边是半人高的石墙,晚棠越过墙头,从院子里探出来,风儿吹过如花饮泣,倒是将那值夜晚归的人淋了一头一脸,惹得一顿好骂。不久,狗吠鸡鸣,家家灶上燃升起炊烟。早起的男人们轻手轻脚地洒扫庭院,准备朝食。孩子们的笑闹声也渐渐传出院墙,给宁静的小巷浸染上暖融融的烟火气。

城南巷子里阳七一家人也起了。昨日阳七在府库查了整宿账,快到天亮才回来。好不容易今天赶上休沐家里人都不敢吵她。连院子里打鸣儿的鸡都被绑了嘴关在藤篓里,就怕一个冲撞惹怒了这位一家之主。

灶房里里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男子正闷头在灶间忙活,他穿了件麻布短打,头发绾髻做人夫打扮。折腾了大半晌好不容易把火升旺,粟米下锅翻起水花,就听见院子夹墙的小门咚咚敲了两声,一名老翁端着个碗,慢腾腾地挪进来。

“稷吏家的,我这里有碗上旬做的酱瓜,正是入味的时候,给你们早晨添个菜。”

阿弃一听脸上露出笑,连忙站起来在围布上抹抹手,一手接了碗一手把老翁扶进灶房旁边的厢房。

厢房是阿弃自己住的,隔壁正房里睡着阳七和十三。厢房里陈设简洁,只有一床一席一竹箱,却皆为新置。床也是竹子做的,两人宽窄,上面铺着薄薄一层被褥,倒是打理得十分规整。阿弃扶着老翁在床边竹席上坐了,自己蹲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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