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何意懒洋洋地收回腿,坐在椅子上没有出去的打算,“护士站是谁值班?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

“我跟护士说了,是你家属,来送饭的。”贺晏臻说完冲另一个医生笑着点头,从包里拿了一包糖过去,“你好,医生,请你吃我们的喜糖。”

何意:“……”

“喜糖?”那同事顿时瞪大眼,看向何意:“不得了啊,一哥,悄声办大事!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都没说过?介绍介绍?”

这喜糖包装精致,橙色糖盒里放着曲奇、巧克力、布丁、奶糖等小东西,正好适合手术后补充体力……

他参加过这么多次婚礼,就没见过比这还实诚的。

何意的脸都黑了,忙解释:“不是,你误会了。”

“这不是领证的喜糖。”贺晏臻抢先道:“我们还没办呢,这是为别的喜事买的,反正一样,给大家沾沾喜气。”说着给每个办公桌上都放了一包。

何意皱眉,声音已经冷了下来,“贺先生,我哪里来的喜事?”

同事看何意不太高兴,再看贺晏臻长得又俊,此时虽然腰身笔挺,但不知为什么,又隐约透出一种给小媳妇请安谢罪的卑微来,因此假装出门接水,先躲出去了。

贺晏臻等人走开,这才往前走了两步,看着何意:“真有好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是死了爹了还是没了弟弟了?”何意轻嗤一声。

“还没那么快。”贺晏臻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妈之所以那样说你,是因为有一点误会,后来她也后悔了……其实我回国后打听过你实习的地方,还去那家医院挂了你的号,但想了想没意思,就又走了。”

何意低头捏着那个文件袋,深吸了一口气:“……现在也挺没意思的。”

“你看完再说。”贺晏臻道。

“何医生!”门口突然有护士匆匆找过来:“何医生,急诊有病人需要抢救!”

何意愣了下,把文件袋放下,快步往急诊室走:“于田呢?”于田是急诊的值班医生。

“他处理不了,刚给主任打了电话。”护士快速道,“是两个车祸病人,就在医院们口出的事儿,路人直接来喊人抬进来了。”

贺晏臻也跟着走了出来。

何意顾不上他,匆匆赶到抢救室,就见里面躺着两个血淋淋的病人。其中一个舌头已经被拉了出来,头偏向一侧。

于田正拿着导管守着另一个:“何医生,患者颌面损伤严重,窒息昏迷,但舌根肿胀无法插管。我刚给主任打了电话……”

他的脑门上都是汗,右手紧紧抓着导管,神色惶然。

“我来。”何意看了眼监视器,快速评估了一下情况,对护士道:“……术野消毒,准备气管切开术。”

小于一愣,连忙起身往后退,让出位置。

何意却道:“跑那么远干什么?过来拉钩。”

他说完戴好手套和口罩,低头操作。小于深吸一口气,在一旁配合,心里也渐渐镇定下来。

气切是常用到的重要急救手段,但他现在只是个小住院医,资历又浅,实践能力远弱于理论知,尤其遇到这种有风险的操作就紧张不已,只能求助上级医师。

而且今天的病人格外肥胖,脖子又短,寻找气管更为麻烦。

于田之前见导师处理过一个类似的患者,皮肤切开后还未找到气管,患者就开始喉痉挛,痛苦地剧烈挣扎。最后导师只能上呼吸机,择期再行气管切开术。

于田对那次场面的惧怕延续到今日,刚刚紧张得汗都下来了。

何意比他大不了两岁,却从容稳重。于田收了心,认真看着何意操作。

“……这里如果遇到颈前脉横支,要及时切断结扎,否则出血量太大……你来看下甲状腺峡部的分离位置……如果峡部位置过低,就要从这里分离,明白了吗?”

何意的操作十分犀利,又快又准,声音却又十分温和,提醒于田注意。

于田瞪眼瞧着,连忙点头低声应下。

“注意扩张钳。”何意提醒了他一声,目光微凝,捏着弧形尖刀从气管环下缘利落插|入,“……挑开时刀尖不要太深。患者一咳嗽,气管后璧向前突出,会被扎伤形成气管瘘……”。

操作完成,全程不过几分钟。

于田心里十分震撼,何意的每一步操作都堪称完美。

气切对高级医师来说是没什么,但他听人说过,何意的唇腭裂修复和正颌手术也是这样,胸有沟壑,技术纯熟。而且他除了展示之外还讲解要点!

再没有比他更适合当老师的了。

“何医生,你收不收徒弟啊?”于田崇拜地看着他,在一旁拍马屁:“我能跟着你上手术吗?听主任说你这次评副主任没问题,你到时候不得带学生吗?顺道加我一个呗!”

“别胡闹,我评上再说。”何意笑笑,转身出来,贺晏臻已经走了。

直到傍晚下班,何意回办公室拿张姨的帆布袋,才想起中午的那个文件袋。他心里疑惑,拿过来打开看了眼,随即便愣住了。

里面是一份刑事判决书。

“被告人米忠军,男,XXX年XX月……因涉嫌受贿罪……由北城市X区公安局执行逮捕……”

何意脑子里“嗡”地一声,他无心看米忠军几十年的受贿记录,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有期徒刑11年,处罚金240万……”

几年前的愿望突然成了真,何意盯着最后那几行字,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抖。他深吸一口气,定定心神,又将判决书下面的另一份材料拿了出来。

这是一封举报信。

何意当年写过一封,但被贺晏臻截下了。贺晏臻说,他想跟何意过平平淡淡的生活,远离这些仇恨和黑暗。

何意就是在黑暗里出生的,他不认为自己能放下,但他又太喜欢贺晏臻,那份喜欢让他做出了让步。

后来贺晏臻将举报信锁了起来。

可是眼前的这封举报信上,开头的举报人赫然是贺晏臻,后面写着他的身份证号,家庭住址,联系电话。

而这份举报信的证据更为详实,米忠军与器材商和药品商的来往信息都写得一清二楚。

落日熔金,橘色的余晖铺在了办公桌上。

何意心里的念头越来越离奇,他抽出举报信仔细阅读,发现上面还贴着一张橘色便签纸。

纸上有遒劲的两行字。

“何意,你愿意为我从黑暗里走出来。我也愿意为了你拿起刀,走到黑暗里去。”

五年前,米辂曾得意地对他说,贺晏臻昨天在我这呢。何意,你妈不行,你也不行。承认吧,你就是个失败者。

何意当时二话不说,将米辂摁在地上暴揍一顿,专照着脸揍。

那天贺晏臻将他扯开,先去看他的手,又恼火地责备他:“你怎么回事?手还要不要了?”后来又说,“米辂颌骨都被你打骨折了。”

“活该!”何意恨恨道,“我要他以后再也啃不了苹果。”

他那天表现地凶狠幼稚,扭过头却大哭一场,满心的迷茫和挫败。

如今不过是五年的时间……再回顾往昔,竟已恍如大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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