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姑奶奶你下手能不能轻一点!”

陵源侧峰一处偏僻小院中,传来鬼泣般的凄切哀嚎,此音铿锵有力,绵长不绝,惊得枝头乱颤,吓跑一众飞鸟。

“叫什么叫。不知道的还以为姑奶奶杀猪呢!”薛松雨将一张浸透伤药的纱布啪的一声,重重拍在陆续身上,刻意避开了鲜红的伤口。

“你和秦时比剑时的骨气呢?这时候怎么没有了?”杀猪般震耳欲聋的天籁之音让她心烦不已,嘴上不阴不阳地冷嘲热讽,手上动作却是温柔又细致。

“你就算老老实实认输,让他打你一顿出气,受得伤也不会比现在重。”

又是几声穿云裂石的嚎叫,让她不胜其烦:“别嚎了,早包扎完了!”

声声凄鸣不绝于耳,一浪高过一浪,甚至让人分不清到底哪些是真疼,哪些是装模作样。

“完了?”陆续一愣,霎时止住了自己仰天长啸,用力过猛的拙劣表演。

他低头一看,素白纱布干净整洁地包裹着他的伤口,从肩头到小腹,厚度适宜,不轻薄不累赘,仅从接口处平整的小结,就能看出医者的耐心细致和深厚关切。

薛松雨用的药并非最好,但对他的关怀照顾,切切实实发自真心。

乾天宗的同门,哪怕许多人并未亲眼见过陆续,也对他充满天生的嫉妒和怨恨。只有薛松雨对他怀抱着由心而生的善意。

她是问缘峰的女修,豪情粗犷,不喜欢拉帮结派勾心斗角,更不会费尽心思讨好手握实权的师姐。

这样一个天赋寻常,湮没在人群里就不见的普通修士,还要故作清高,自然遭到问缘峰同门的无视和排挤。

从这一点来说,她和陆续的境遇有些相似。

二人成为朋友,也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只是因为薛松雨心大。

她不嫉妒陆续的好运,那是他的机缘他的运气,命由天定,与她无关。陆续赏心悦目,性格也不坏,仅此足够。

陆续来到乾天宗两年,只有唯二两个人对他好,一是师尊,二是薛松雨。

对于有恩有善之人,他也从不吝啬自己的情义。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他的爱与憎,界限清晰,泾渭分明。

“秦时的剑造成的伤,不是那么容易好。”薛松雨一边收拾疗伤器具,一边皱眉,“这几日你自己注意一点,别再跟山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等伤口完全愈合后再练剑。”

陆续顿时觉得有些委屈,自己什么时候像山猴子一样上蹿下跳了?

神剑造成的伤口不易愈合,需要静养一长段时间,但这些都是小问题。

更大的问题在于——

“你这回和秦时的梁子结大了。我看你以后怎么办。”薛松雨竭力想营造出一副幸灾乐祸的愉悦气氛,可惜紧蹙的眉宇彰显了她的失败。

她的墨发高高拢起,梳了一个大马尾,绑了一根及腰的大辫子。

和云鬓花颜金步摇的娇妍女修不同,全身散着一种出身戎马的利落和豪气。

有时会让陆续觉得她曾经是不是落草为寇,占山自据的女土匪,山大王。

那根往日神采奕奕的大辫子,此时无精打采的垂着,将她的忧心暴露无遗。

秦时的身份虽仍是乾天宗弟子一辈,但修为在炎天界中数一数二。

一个战力名列前茅的元婴尊者,被人用剑驾着脖子,已是莫大耻辱。何况他早就看陆续不顺眼,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这件事,没法善了。

“你以后要么站在绝尘道君旁边,要么离秦时远远的,绝对不要和他单独碰面。”薛松雨担忧又无奈,“我真怕他哪天没忍住,趁道君不在一剑把你杀了,再毁尸灭迹,你什么时候死的都没人知道。”

“那时候,我连给你立个衣冠冢都没办法。”

陆续一楞。

山大王似乎对杀人放火,毁尸灭迹的流程特别熟悉。

可道理他都懂,臣妾做不到。

秦时爱慕师尊已久,为了达成心愿,已是不折手段。

自己要保护师尊,修为却比对手差了太远,处于完全劣势,只能用别的办法同他暗中周旋。

今日弄成这样,已然直接撕破脸。当时血气上头,眼中只有剑和血,现在冷静下来,不免有点后悔,硬拼这一口气,确实不怎么明智。

然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陆续含糊着应下。

薛松雨也知事情没那么容易,秦时不太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这事不是她们说了算。

她很快转移话题,拿起小桌上的食盒:“王记的点心,现在吃吗?”

乾天宗的山下有个乾元镇,背靠仙山,镇中仙凡混居,人口众多。寻仙问道的凡人和寻亲访友的修士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名为镇,早已超出大城的规模。

镇内有一家百年老字号的糕点铺子,已成本地特产,生意十分火爆。

没吃过王记的糕点,就不算来过乾元镇。

筑基修士已能辟谷,但仍有不少修士喜爱口腹之欲,终究是避不开民以食为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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