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未,揽月又替你刷洗了,你喜欢揽月么?”赵青元骑在马上,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白未“聊”了起来。

白未打了个响鼻算作回应。

“揽月这些年的长进可真不小。你还记得她初时的样子么?呆呆怯怯的,饭都不敢多吃一口。她人很好,但总爱替我做很多事,我可不想她当我的仆人呀!她也该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赵青元对着白未一番倾诉,却未得到它的回应,不禁有些气恼,用手轻轻扯了扯它脖颈上的鬃毛,问道:“对不对?”

白未又打了个响鼻。

“没想到揽月的师姐是这样的人物,与她半点儿都不同呢。”她似乎思考了一会,才自言自语道,“倒是挺有趣的,对吧?喂!”

白未抖了抖脑袋,半边雪白的鬃毛在阳光下散着银光,煞是可爱,让赵青元忍不住摸了两把,才算结束了这个话题。

这一路上她又断断续续地说了些“你看看别人的高头大马多神气”“你不要在街上便溺啊”“马臀摸起来可真舒服”之类的话。

马究竟能否听得懂人言,犹未可知。但人对噪声的忍耐度通常是有限的,动物恐怕亦是如此。是以白未一路上尽可能在不奔跑的情况下加快速度,一人一马不消片刻便来到了公主府前。

饶是见过很多次,赵青元看见公主府时还是愣了片晌。

赵汝成为人规矩,行事从不逾矩,直至加封国公,拜大将军后,才将府邸牌匾上的“赵第”改为“将军府”,三进的院落改为七进,双开的大门各拓了三尺。这样的建筑在上京已称得上亮眼了,但和公主府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

这公主府的正门就有丈余宽,足够一辆四驾的马车驶入,两扇侧门在旁对开,均是朱漆青瓦,气势非凡。门前两尊白石雕琢的异兽,一只虎身缠龙,一只龙身虎首,正是大昱皇室纹章。

赵青元看了一眼脚下白得通透,又一尘不染的踏跺,犹豫片刻,踩了上去。她后脚还未跟上,便听正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那门中走出一位老仆,须发全白,看不出岁数,对着她一颔首,做了个请的动作。

“请问……”

赵青元跟着他走近院内,刚一开口,就见一众小仆乌压压围了上来。有人牵她手上缰绳,有人解她马上褡裢,有人将她负在身后的银枪接过,更有人伏在地上擦她靴上的泥沙。

赵青元眼角一跳。

那老仆见一切收拾停当,又一躬身,引着她往深处走。过了庭廊,居中的想来就是正屋,这老仆却不引她往那边走,反走向一侧的庭院。

“请问,公主殿下不在府上么?”赵青元忍不住发问。

老仆似是不闻,只一味点头哈腰,在前带路。

原来是个哑的。赵青元心中纳罕,只得快步跟上。

这庭院算得上相当用心了,植木、假景、池塘一应俱全,居中还有一块三四人合抱大小的卧石,夏日于此乘凉,必是倍感舒爽。

一正两偏三间屋舍,对得严丝合缝,看得出这庭院的建造者,是极为讲求对称的。

老仆引着她进了正屋,屋内陈设精美,赵青元却被架在几案上的一柄宝剑吸引。她向来喜爱这些物件,看这剑有些眼熟,才想起是昨夜御前舞剑时用过的那把。她把剑拔出仔细观看,见其寒光凛凛,果然是一把好剑。不知把玩了多久,再抬头看时,哪还有那老仆的踪迹?

她初时倒也不觉无趣,将这三间屋子参观了个遍,又在那块卧石上躺了一躺。这个天的石头该是冰凉彻骨,她也不畏寒,反而感觉颇为新奇。

到晌午时,有婢女送来精致菜肴,她赶忙询问:“你家殿下呢,不在府上么?”

岂料那婢女充耳不闻,将菜肴布上便行告退。赵青元心中火起,一把将她抓住,斥道:“我问你话呢!”

婢女见状,跪在她脚边磕头如捣蒜,就是不答。

莫非这公主府上净是些聋仆哑仆?赵青元放开了她,说道:“你去吧,我看了心烦!”

待到傍晚,她已觉百无聊赖。这时有个尖脸小仆托了个木盘进来,上面摆了不少的物件,华美的匕首、开弓的扳指、精致的箭囊,都是她平日里见了就移不开眼的东西。

“休拿这些来哄我!”赵青元一把扫翻了木盘,东西丁丁当当掉了一地,吓得那小仆一哆嗦。

赵青元眼尖,看得分明,她一把提起那小仆前襟,问道:“你不是聋的?”

“哎哟!”小仆不吃劲儿,被她提得颈间剧痛,喊了出来,又慌忙捂住了嘴巴。

“也不是哑的!”赵青元松开他的衣襟,从地上捡起匕首,抵在他喉间,“你给我老老实实说话,否则奶奶一刀剁了你!”说罢将匕首一抬,插进木案之中。

“奶奶饶命!奶奶饶命!”那小仆吓傻了,跪在地上直磕头。

“行了,别磕了。”赵青元自己倒先坐下了,她把腿一伸,踩在案上审问道,“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儿?为什么要来唬我?”

“小的叫常会!”常会抬头看了一眼赵青元,见她已不似方才那般凶神恶煞,便大着胆子说起来,“小的只是个下人,有人吩咐小人这么做,小人便得这么做,我怎么敢唬奶奶?”

“谁?”赵青元只觉心头一凉,“是陶越公主?”

“怎会?小人从入府到现在,统共才见过公主殿下三五面,殿下哪里会吩咐这等事给小人?”

赵青元满意地点点头。其实以她的心智,不消细想也能明白,这公主府只有一个主子,哪有什么人能越过公主去发号施令?但她偏偏就觉得只有这小仆的话才是真实可信的。

“你家殿下,平日里这般忙么?”

“那可不?”常会见她神色缓和,又大着胆子从地上站起来,回道,“我们殿下比皇帝还忙呢。”

“放屁!”赵青元被他逗笑了,“你见过皇帝?”

“那……那倒不曾。但我们殿下三更起床,五更读书,平日里还要上朝、坐衙、处理公文,到子时才歇下呢!皇帝还能比我们殿下更忙么?”

这常会方才还说自己只见过齐芷几面,现下又把她的作息报得一清二楚,显然两句之中有一句是胡诌,但赵青元愣是没听出来。她只觉这小仆说的句句是她心中所想,真是聪慧异常,竟与他聊了起来:“难怪她对我如此冷落,想来是公事繁忙。”

“是了,是了。”常会根本不明所以,只一味附和。但他颇有眼力价儿,手下的活也干得利索,转眼已将赵青元打翻的木盘收拾好,又奉了一盏茶上来。

不多时又有婢女送来饭食。赵青元坐下,招呼常会:“你也吃吧。”

常会垂着手讪笑道:“主子,您可别消遣小人了。”

“我让你吃饭,怎是消遣?坐下!”

常会哆嗦着坐在一旁,和这样的贵人坐在一处?是他梦中都不敢梦到的场景。

赵青元自己吃了几口,常会却是一动不动。原来那送饭的婢女只布了一副箸,已被自己拿在手中。她把筷箸往桌上一搁,站起身去捡案上的那口宝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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