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嘉沐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抖了抖身子,她点漆般灵透的眸子里满是瑟缩之意,听闻贺云洛要她将先皇临终时的遗言诉之众口,她便歉疚又不忍地望了身旁的六皇子一眼。
随后才支支吾吾地开口道:“先皇…他…他对我说……”
苏嘉沐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让底下的文武百官心内都有些难堪,一国之母尚不如寻常人家的诰命夫人大气典雅,如何不让人心生叹息?
丞相虽权势无量,却也不可如此践踏皇室的尊严。
太傅杜康便率先站出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只见他须发灰白,身形略有些佝偻,可从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
“皇后娘娘大可将先皇遗诏原原本本地说出来,臣等皆候于下首洗耳恭听。”
杜康在清流文官中极有威望,他这话一出,后头几个御史大夫便也适时出来帮腔道:“杜大人这话说的是,皇后娘娘大可直言不讳。”
而贺云洛的脸色也陡然阴沉了起来,压下这点不虞后,他状似惊讶地对苏嘉沐说道:“娘娘为何如此惶恐不安?莫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如此厚颜无耻的行径让苏嘉沐都自叹弗如。
见眼前的局势已被自己搅和的混乱不已,苏嘉沐方才收起了脸上的怯意,肃容说道:“先皇临终前,只说要将玉玺传给他属意的继位人选。”
裴景诚听了这话后,那颗紧绷的心才放松了下来。
他心内本无比惶恐,虽则养母这两日的所作所为都像极了是要将自己扶上皇位的样子,甚至今早还让自己给广胜大将军写了封急信。
可他仍是抑不住心内的惴惴不安,若是养母在文武百官面前说上几句贺云洛的好话,自己便再无继位的可能性了。
思及此,裴景诚不免有些愠怒,皇家血脉却被一臣子逼到如此窘迫的田地,当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幸而养母并未临阵倒戈,只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将父皇的遗言一笔带过。
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如今他最迫切需要的是朝臣的支持,所以他需要些时间来私下运作。
他是正统、是先皇唯一的血脉,他不必着急,便让那个逆贼去想方设法夺取玉玺吧。
与裴景诚脸上的轻松不同,此刻贺云洛的脸上已是阴云密布,他琥珀色的瞳仁因苏嘉沐的这番话而染上了一层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
他此刻再也维持不了往素那般运筹帷幄的冷静样子,黑沉的眸子更是牢牢锁定着不远处的苏嘉沐不放。
明明她还是记忆里那个容色清丽、身姿婀娜的阿芙,可为何自己竟觉得她变了一个人?
她为何不肯在这些穷酸腐儒面前将自己推上皇帝的宝座?
而不远处的苏嘉沐察觉到身侧传来的探究视线后,则瞬间上演了“岿然不动是青松”的表演曲目。
自己说这番话时可是留了个心眼的,先皇二十五天后入帝陵,在这之后才会按例举办登基大典。
若是此刻她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景诚推到风口浪尖,兴许被逼急了的贺云洛会直接对他下手。
如今她们这一方的势力太过弱小,根本无法与贺云洛起什么正面冲突。
用玉玺来转移贺云洛的注意力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杜康等文臣听了苏嘉沐这番话以后,俱都心照不宣地递给对方一个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们这群人并未站队,一是不想去捧贺云洛的臭脚,二是怕贺云洛夺位失败,来日被新皇记恨清算。
皇后娘娘愿意将继位一事囫囵过去,于他们而言,也是一件称心如意的好事。
杜康抚了抚自己花白的胡须,心内思绪汹涌,面上却镇定自若道:“先皇未立遗诏,这法子虽不够庄重,却也只得如此。”
六皇子这一派着实是太势单力薄了一些,自己已活到了古稀之年,什么福没享过什么苦没吃过?便是跟错了主子,来日送了命也不算什么大事。
只是自己的嫡孙女如今还是含苞待放的年纪,自己可不能站错了队,白白连累了家里的子孙。
是以,他杜康必会冷眼旁观贺云洛与六皇子斗法,待谁能一锤定音夺下皇位时,他再站队也不迟。
话虽如此,杜康心里仍是最期盼六皇子能继承大统,一来是他瞧不起贺云洛那副伪君子的嘴角,二来是拥护逆贼上位到底有些损害他当世大儒的清名。
一日的哭灵结束后,苏嘉沐便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自己的凤藻宫。
婉儿早已在寝宫内熏好了暖炉,只等着为苏嘉沐净面换衣。
而苏嘉沐身后的莹儿则是一脸的闷闷不乐,婉儿似是察觉到了异样,便吩咐莹儿道:“主子累了一天了,你去烧点水给主子洗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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