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只想远离轻浮而空虚的法国宫廷,远离那些令人作呕的矫揉造作与勾心斗角。
再见吧,凡尔赛。
王冠、权杖与金丝织成的玫瑰花,都在浮华中腐烂吧。
安塔妮亚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着阿波罗,目光漫不经心地飘向窗外。
平坦开阔的草坪上覆满了皑皑白雪,远处的松林在纯净如镜面的蓝天下勾勒出闪电般的纹路。
这里是维也纳。
她阔别了整整二十四年的家。
她静静地站在窗边,任由阿波罗绕着她的手指嗅来嗅去,沉默地看了许久。
等到她将花栗鼠放进鼠笼,重新推开门走出去时,仆人们正在点亮墙壁上的一支支蜡烛,她的第一侍女坎潘夫人对她温柔地笑了笑。
安塔妮亚跟在坎潘夫人身后,穿行在灯火壮丽的霍夫堡宫中。
逐渐亮起的烛光仿佛一条缓慢延长的橙红色银河,在长长走廊里蔓延到朦胧无尽的远方。
……
假面舞会大厅四周的镜墙边围绕着金色月桂纹的锦缎窗帘,四十八枝分岔的藤蔓水晶吊灯投射下璀璨的光芒。
因为奥地利正处于同普鲁士的战争期间,女王禁了宫里的牌类娱乐,也禁止过于招摇的大型宴会和舞会,这次宴会的参与者仅限女王自己家庭的成员。
早早到的几位年纪都不大,正在宴会桌不远处的沙发与长椅边叽叽喳喳。
“那位,那位莫扎特先生,真的对安塔妮亚表白了?”姐妹们好奇地发问。
“我发誓,这是我亲眼所见!”卡洛琳得意洋洋地向好奇的兄弟姐妹们分享今天的有趣见闻,举着手赌咒发誓。
她得意地抿了口柠檬汁,“哎呀,真希望安塔妮亚嫁给他——这样许多年后她来拜见我的时候,我是王后,而她则是我的宫廷乐师的妻子,哈哈哈!”
“卡洛琳。”约翰娜微微皱眉,想要制止她毫无顾忌的言语。
“本来就是嘛!”卡洛琳在鼻子里哼了一声,“说起来,安塔妮亚现在还没来,难道她真打算再弄一只栗鼠来代替阿波罗?”
她眼珠一转,坏笑着用胳膊肘捅了捅弟弟:“马克西米利安,如果换了一只栗鼠,你认得出来吗?”
“肯定可以!”小男孩着急又惶恐地回答。
“哎,那可就没办法了,毕竟你的阿波罗已经死得跟门钉一样硬邦邦了。”卡洛琳啧啧几声,说得马克西米利安嘴角一撇,又要开始哭了。
“好了,马克西米利安,别伤心啦。它有属于它自己的命运。”一直安静坐在一边、年纪最长的伊莎贝拉终于发话了。
这位刚满21岁的公主是女王长子约瑟夫大公的王妃,眼下已经怀有七个多月的身孕。
她身体不好,参与讨论的兴致并不高,但总不能任由最小的弟弟哭起来。
约翰娜也软言细语地安慰道:“阿波罗那么小,总有离开的一天。你可以带它去找丹拉神父,让它安静去地下长眠,它就能上天堂了。”
马克西米利安乖乖地点点头,但吸了吸鼻子,眼睛越发红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头,温和的声音随即传来:“别哭,你看这是谁。”
说话间,一个热烘烘又软绵绵的小东西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小男孩惊讶地一转头,几乎喜极而泣:“阿波罗!”
他迫不及待地伸手让花栗鼠从肩头爬下来,捧去给所有兄弟姐妹们看:“是我的阿波罗没错!它的背上有四条棕色纹路,耳朵上有一撮爱心形的白毛!”
他转过头,对着安塔妮亚绽开了大大的笑脸:“我就知道,安塔妮亚最厉害了!”
伊莎贝拉也不由得松了口气,颇有些感激地对安塔妮亚点了点头。
约翰娜惊讶地问道:“真的活过来了?你怎么做到的?”
卡洛琳眼神古怪地瞥了妹妹一眼:“安塔妮亚,你该不会是个女巫吧?”
“你猜。”安塔妮亚微微一笑,“要是猜错了,可能会被我变成老鼠哦。”
卡洛琳大惊失色:“你敢!”
安塔妮亚也就是随便逗逗她,她当然不可能跟个十岁的小女孩过不去。
就在这时,她忽然看见一身黑丝绸宫廷礼服的哥哥约瑟夫容光焕发地从门口经过,往里望了望他的妻子,然后微笑着问门口的礼官:“宴会开始还有多久?”
“大概半小时,殿下。”
安塔妮亚看到他,忽然心中一动,径直走了过去:“哥哥,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去找女王。”约瑟夫摸摸她的头,“我刚刚和法国来的客人谈完,有些重要的事要找陛下商议。嗯,宴会前我不在,你可不要惹伊莎贝拉生气。”
他作为女王的长子、哈布斯堡王朝的王储,已经开始参与许多政治事务。这次法国来使,他与对方谈了不少内容——当然,他知道这些东西妹妹不会感兴趣,所以只是简明扼要地说了一句。
“法国来的客人?”妹妹的声音里有些好奇。
“对,”约瑟夫的脸上颇有些自得之色,“很资深的官员。”
出乎他意料的是,向来不对这些事感兴趣的妹妹又追问道:“是哪一位?”
“海军大臣舒瓦瑟尔公爵。”
“哦……”安塔妮亚幽幽地应了一声。
巧了。正是这位大人在日后一手促成了她与法国王储的婚姻。
可现在她才七岁,谈婚论嫁未免太早了。
那么这一次,他来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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