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管弦之声悠扬,舞伶身姿曼妙,众人皆被舞乐吸引。

赵容蓉垂下眼眸,手指尖漫不经心的轻叩着桌面。只是她时而微颤的纤长睫羽,透露着一丝不同寻常,却无人察觉。

纤长浓密的睫羽之下,是她那双满是迷茫困惑的眼。

虽只看了一眼,她也不会看错了那张脸,只比之二人相识相知那些时日,更为分明。

可他不该出现在此。

他怎么会出现在此?

他们第一回见面后,没过半日,她便知晓对方身世来历。

江南陆湛,出身寻常商户,家中只有一老母,母子二人独居青柳巷多年,左邻右舍皆识得,身家何其清白简单。离别五年,又怎会摇身一变,成了玉氏少主,先帝养子,她的皇叔呢?

她玉葱般的手指尖轻叩桌面,她想不通,怎会如此?

这世上当真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还是说,这世上原就长成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陆湛,玉绥。

她朱唇微阖,无声念了一回两个名字。

任凭这世上的人,如何想,都想不到有朝一日,这两个名字会有联系。

江南旧事,如同江南烟雨一般,缠绵无声地袭来。

原是藏在她记忆之中,偶尔会在午夜梦回时忆起的故人,此刻就在咫尺之外,朱袍着身,容颜如旧。

赵容蓉想起了与陆湛所见的最后一面。

他要启程去远方,是清晨时分天色未亮,江南水乡的清晨,是烟雨蒙蒙,宽大手掌轻轻落在她额上时,带着灼人心魂的温度。

他低声嘱咐,“乖乖在家等我,不出十天半月,我就会回来。”

她倚在门边,带着说不尽的眷恋难舍同他分别,“陆郎,早去早回。”

就像每一位依依不舍目送着郎君远去,而留在家中牵肠挂肚的小娘子一般,便是巷口再也瞧不见人影时,她依旧站在门边。

只是第二日,她一把火烧去了她在江南存在过的所有痕迹,离了江南,千里归京。

江南于她,就好似一场久别经年,如梦似幻的美梦。

可惜那段江南旧梦,也只是梦,存在过,却清浅无痕,过去无声。

“安阳,过来。”

昌隆帝满目慈爱看向她。

赵容蓉抬眸看去,神思清明,她起身抚平衣袖,款款走上前去,嘴角缀着一抹恬静浅笑,淡然听见昌隆帝与身旁人提起她,“这是朕第五女安阳,你当年离京时,她还未曾满周岁,是以从未同你说过话,你许是也不记得她了。”

赵容蓉适时微微抬头看去,福身行礼,“安阳见过皇叔。”

她的声音温柔轻缓,一如当年轻唤眼前人陆郎时,只是话语里全然是疏离客气。

她的目光状若无意扫过那盏被人握在手中的酒盏,似有一瞬轻颤。

*

昌隆帝要为迎他回京,开设宫宴,百官作陪,玉绥自是不会开口拒绝。

长者赐不可辞。

更何况是天子。

应是虚担了皇叔之名,玉绥端坐在昌隆帝身侧,神色自若的受着小辈们的礼数。

当年先帝收养他于襁褓之中,虽时间短暂,如今的昌隆帝当年还是太子,却比他年长三十岁,自是早已成婚生子,儿女且比他还要年长。

离宫之时,他尚才五岁,却也并非不记事。

有几位皇子公主,年幼时也曾有过往来,寒暄三两句,便算是交谈甚欢。

待到年纪尚小的几位皇子退下,他方端了酒盏,轻抿了一口,散散眼底的疲倦。

随性活了数年,对于当下场合,他尚且还有几分不自在。

“安阳,到朕跟前来。”昌隆帝开口唤道,语气慈爱,旁人一听便知所唤之人,偏得他疼爱。

这个称呼,与其他几位公主的封号对他而言,并无什么不同之处。

皇室之人,他无心结交,只管应付了事。

他从没打算真随了皇帝的心思,长留在京城。他心中早有思量,待使昌隆帝相信玉部无不臣之心,他就离开京城,最好是今日宫宴结束,明日他就能请辞离京。

皇城之地,人心难测,他懒得去分辨。

偏偏这是玉绥今日第二回听见安阳二字。

说不上是何缘由,他心神一动。

许是因为那小童生的模样可爱,口齿伶俐,而给他留下不俗的印象。

他余光瞥见一抹绛色,莲步轻慢款款而来,停至前方三四步处。

昌隆帝缓缓开口,“这是朕第五女……”

“安阳见过皇叔。”

口中称着皇叔的女子,华服着身,难掩姝色无双,额上梨花熠熠生辉,更显明媚娇艳。天之娇女,向来是如同云上之人,高不可攀,不可轻易视之。

玉绥倏然握紧了手中杯盏,错愕惊讶在这刹那蓄满了眼底,原是波澜不惊的心神,泛起涟漪,又好似层层浪潮正朝堤岸袭来。

他嘴唇嗡动,藏在心底的名字就快要脱口而出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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