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军队还在处于上风,或许下一刻就能击垮明军。

对于要杀到眼前的神机营,他看都不看。

他心里在极速盘算着战局,他发现,他落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中,这个陷阱,在他决定冒险之前彷佛就存在了,就等他入彀!

现在,他踏入了这个陷阱,已经无法自拔了。

范文臣见黄台吉不说,着急的道:“大汗,现在走还来得及,明军一旦合围,想走都走不了了!”

黄台吉神色不动,看着喊杀声近在眼前的明军,怔怔出神。

到了现在,他哪里还不知道,明朝给他编织了一张巨大的网,这张网,肯定不是临时编织的,是蓄谋已久!

范文臣一见黄台吉的表情,顿时急了,道:“大汗,明朝腐朽不堪,不能久持,我们回到辽东,可轻松夺回东京,一切,都在大汗这一边,切莫丧气!”

黄台吉看了他一眼,道:“只是连累先生了。”

范文臣满脸急色,大声道:“来人,护送大汗,杀出去!”

原本范文臣是命令不了建虏军队的,尤其是黄台吉的亲兵,但这种时候了,亲兵也顾不得,架着黄台吉就往北逃。

黄台吉并没有挣扎,只是满心不甘与疑惑。

他决定这场冒险,是从宁锦之败开始,从未对人说过,发兵也十分突然,明朝根本来不及准备才对。

‘为什么……’黄台吉骑着马,看着皑皑的北方,双眼怒睁,血丝充斥,拉着马绳,奋力向前奔驰。

“喜峰口!”黄台吉大喝。

他一声令下,建虏开始迅速抽离战场,向着喜峰口方向冲去。

喜峰口也属于蓟镇,只不过蓟镇破败多年,各处关口已然形同虚设,加上明朝这次坚壁清野,理论上喜峰口是不会有明军的。

建虏一撤,明军自然士气大振,蓟州城的明军全军出动,迁安方向的明军同样加速追赶。

自努尔哈赤叛乱以来,出现了第一次——明军追着建虏的场面。

李邦华,王元雅,杨嗣昌都是文官,在后面,领军追赶的是曹文诏,哪怕他受了不轻的伤,仍旧骁勇无比,带着五万大军,撵着建虏。

曹变蛟的神机营一马当先,咬着建虏的尾巴,不让他们脱离。

遵化城上的李邦华,王元雅等人,忐忑不安,极力控制着叫回曹文诏的冲动,他们担心建虏杀个回马枪。

一旦曹文诏五万大军大败,遵化城就守不住了,甚至蓟州都有危险。

在遵化城以南,孙传庭与军心败散的代善所带领的一万骑兵的胜负已经逐渐分出,代善等人带着残兵往北跑,面对的就是明军的围追堵截。

蓟州,遵化,一只只信鸽飞往京城,汇报着战场上的一举一动。

黄台吉带着残兵败将,直奔喜峰口,速度奇快。

直到天黑,建虏才算拜托明军,来到长城不远。

但他们入眼看到的,都是火把,偌大的长城,一段一段的火把,明显明军已经布防了。

范文臣颠簸了一路,骨头都快散架了,顾不得喘气,道:“大汗,不能停,明人能瞒过我们的侦骑,肯定是匆忙而来,来不及布置,直接冲过去!”

济尔哈朗披头散发,脸上有一道很深的伤疤,还在流血,喘着粗气,道:“明军没有那么多军队,这么做,肯定是吓唬我们,大汗,冲过去吧。”

黄台吉紧绷着脸,目光炯炯的道:“我们之所以失败,是对明人的一再低估,若是我布阵,绝对不会虚张声势,这喜峰口内外,想必至少有两万人。”

蓟镇关口破败,很多地方可以进出,但能让大军从容进出的却不多,这喜峰口离蓟镇最远,按理说是建虏最适合逃离的关口。

建虏知道,明朝同样知道!

岳托打马上前,道:“大汗,顾不得那么多了,明军正在调兵遣将,必须尽快出关,不然我们就会被合围了!”

黄台吉回头看了眼,虽然天黑,看不清后面,但一眼过去,应该不超过两万人。

来时六万五,回去不足两万,粮草严重不足,这一路上,还会有大量的减员,能回到沉阳的,将不足来时的四分之一。

“东京……”黄台吉目光微凝,看向东北方向。明军攻占了东京,他想要拿回来怕是没那么容易。

范文臣见状,连忙道:“大汗,东京,明人站不住的,只要我们出了长城,摆脱了明人的追兵,集合蒙古各部,东京很容易收复,辽东已然会在大汗手里……”

黄台吉深吸一口气,裹了裹棉衣,大喝道:“冲过去!”

“杀!”

济尔哈朗等人挥刀,大喝的跟着黄台吉向前冲去。

不到两万建虏,大吼咆孝,拍打着马,跟着冲锋。

至于代善,莽古尔泰,他们已经顾不得了。

当他们临近喜峰口的时候,突然之间,长城上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炮声。

一道道光亮闪过,一颗颗炮弹落下,实心弹与开花弹夹杂,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不绝。

黄台吉脸角一鼓,大喝道:“全力冲过去!”

“杀!”济尔哈朗,岳托等大吼,一马当先的向前杀去。

城墙上,只有十几门大炮,在拼命的催发,箭失更是不多。

洪承畴站在城头,满脸的青色。

他是急匆匆赶过来的,如建虏所料,他来不及带多少人,只有不到两千人。

他身旁站着陕西副总兵贺人龙。

贺人龙握着刀,手都在抖,道:“大人,咱们一定要守吗?”

两千人守两万人,火器,箭失都不多,这喜峰口看似是要塞,实则多年失修,已经谈不上要塞,建虏拼命冲锋,根本挡不了多久。

洪承畴铁青着脸,抬头看了看天色,道:“陛下的旨意你也看到了,放走建虏,全部斩立决,绝不恩赦!”

贺人龙嘴角动了动,还是咬牙道:“末将领命就是。”

贺人龙带着人,来到关口,拔出刀,准备拼命死守。

洪承畴站着不动,默默估算时间,暗自低语:“后面的,最多小半个时辰就能追上来,我剩下的兵马,也差不多这个时间,能撑住吗……”

现在建虏是困兽,疯狂起来,他这两千人根本不够看。

但这是大明平辽最好的机会,是建虏自取灭亡,若是他不能挡住建虏,放虎归山,那真是千古罪人!

喜峰口,炮声如雷,厮杀已经到了近前。

贺人龙站在关口上,挥舞着大刀,咬牙切齿的将冲上来的建虏给砍下去。

关口并不大,又是黑灯瞎火,双方胶着在一起,凄厉的厮杀声在安静的黑夜里,格外清晰。

与此同时,在南面,曹文诏、曹变蛟叔侄快马加鞭的追赶,隐隐都能听到喊杀声。

在长城外,散落在其他各处关口的,陕西、大同的兵马,同样快速向喜峰口支援。

济尔哈朗,岳托等拼命冲杀,想要占领这个关口。

但在崇祯的严令之下,这两千人表现出了强横的一力。

“只要守住了,每个人十两银子!要是战死,一百两,每年一百两!”

贺人龙大吼,已经杀红眼。

身旁的士兵被激励出了血性,怒睁着双眼,拼死不对,悍然不畏死。

不远处的洪承畴看着,不自觉的也热血沸腾,紧握着手里的刀。

黄台吉骑着马在后面,看着这么久都拿不下小小的喜峰口,神色晦涩,道:“明军,什么时候这样悍勇了?”

这一幕,同样大出范文臣意料,心头惴惴不安,道:“大汗,必须尽快走,明军咬的很紧,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黄台吉在黑暗中的脸,变幻不停,许久,轻叹道:“我们上了当了。”

范文臣已经顾不得这些了,道:“大汗,让所有人都上去吧。”

黄台吉默默点头。

一直护卫在他身旁的儿子豪格,立刻打马,冲了上去。

喜峰口顿时摇摇欲坠,建虏已经登了上去。

文人的洪承畴已经提刀过来了,喜峰口不能丢!

黑灯瞎火,双方在喜峰口发生了激烈的厮杀。

但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喜峰口的明军,居然撑住了!

“杀!”

曹变蛟的神机营最先赶到,与建虏的拦截士兵杀在了一起。

建虏本就大乱,还没等稳定,一队队火把突然在长城上出现,极速的奔着喜峰口冲来。

“大势已去……”

黄台吉见着,顿时长叹一声。

范文臣大急,抓着黄台吉的衣袖怒声道:“大汗!我们还没有败!只要冲过去,我们就还有机会!大汗,不能丧气!”

黄台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漆黑的天色,怔怔出神。

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明军突然有这么多了,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陷阱,为什么明军突然能打了,而不是望风而逃……

这些为什么,但凡有一个正常,他就不可能输!

“杀!”

在黄台吉不明白的时候,曹文诏的大军终于赶了上来。

黑漆漆夜色中,明军漫山遍野,喊杀声如雷。

喜峰口是一处要塞,三缺一的正方形,现在,建虏被围堵在了这里。

喜峰口上,有了援军,立刻就被稳住,在长城上,激烈的厮杀起来。

这一战,一直打到天亮。

曹文诏,洪承畴等人不顾疲倦,伤痛,满脸是血,披头散发的打扫战场。

曹文诏手里还握着刀,因为是捆在手上的,就懒得解开,全都是血,他路过搬运建虏尸体的士兵,就大声道:“陛下旨意,所有参战的将士,每人至少十两银子,日后俸禄翻倍,优先晋升,子嗣优先入仕……”

“谢陛下!”

士兵们喜笑颜开,什么优先不重要,十两银子,那是他们一年的俸禄,加上其他战功,他们这一战,足足捞到了十年的俸禄!

到了中午,李邦华,孙传庭等人也到了,确认了战果之后,众人仔细商议一番,开始给崇祯写报捷的奏本。

这封奏本,以最快速度,穿过蓟州,穿过通州,直到京城。

东直门外,三匹快马,奔疾如飞。

“蓟镇捷报!大胜!全歼建虏六万五!贼酋授首!”

“蓟镇捷报!大胜!全歼建虏六万五!贼酋授首!”

“蓟镇捷报!大胜!全歼建虏六万五!贼酋授首!”

三匹快马,冲入城门,根本没人敢拦截,一路奔跑,一路大喊,径直奔入皇宫。

三匹快马,一直到乾清门,见到了曹化淳,王承恩,黄立极,张瑞图,王永光,曹于汴等一群人,这才下马。

不等他们说话,王承恩就直接道:“给我来。”

黄立极等人自然没说话,十几个大明最高官员,齐齐的奔向御花园,奔向煤山。

这时,崇祯站在歪脖子树下,一直看着北方,心里焦急等待。

不多时,他就听到了急切的,密集的脚步声。

他连忙回头看去,黄立极等一大群人,蜂拥而来。

三个骑兵飞速上前,来到崇祯近前,举着奏本,单膝跪地的大声道:“启禀陛下,“蓟镇捷报!大胜!全歼建虏六万五!贼酋授首!”

崇祯箭步上前,夺过奏本,急急的看了起来。

他双手颤抖,看着内容,再看到最后,李邦华,杨嗣昌,王元雅,洪承畴,曹文诏,曹变蛟等一大群人署名,这才心里大定。

他鼻子喷白气,浑身燥热,大冬天头上都是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激动的无以复加!

“圣君在世,吾皇万岁!”

不知道谁突然喊了一句,继而所有人都跟着喊,齐齐跪在了地上。

崇祯强自镇定,看着跪下的一群人,忽然心里涌起万丈豪情,忍不住的哈哈大笑道:“好!好!所有卿家,免礼,都有赏!王承恩,让人将这颗歪脖子树给砍了!”

崇祯心潮澎湃,说着就大步向外走。

众人不明所以,为什么要砍这歪脖子树,就听到刚走几步的崇祯,又道:“给驿站加俸禄,不得裁人!”

刚刚站起来的众人,又是一愣,越发不明白,在这种时候,陛下为什么要给驿站加俸禄,还不得裁人?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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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大家的一路支持。

写到这里结束,也算是合适。

吸取这本书的失败教训,争取下本书写的好一点。

小官在这里,给诸位支持的书友们鞠躬了!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