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的酒宴很漫长,直到所有人从最开始的兴致盎然变为意兴阑珊才将将结束。

皇宫外,一顶华丽的轿辇从街上缓缓穿行而过,入夜之后,平日里熙熙攘攘的街道变得格外冷清安静,偶有微风拂过,竟还伴随着阵阵凉意。

轿中的左丘玉人斜倚在靠垫上,双目微合脸颊泛红,今晚的她喝了不少酒,纵然是酒量极佳千杯不倒,此刻也是有了些许醉意。

卞瑛瑛坐在她的身旁,虽然自己方才也喝了几杯,但是与左丘玉人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所以只是头有些隐隐作痛,意识却还算清醒。

回头再看左丘玉人,虽然微蹙了双眉,但是呼吸却很均匀平稳,不哭不闹不说不笑异常安静,仿若睡着一般,卞瑛瑛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胳膊,却不见对方有任何反应。

一时之间竟还有几分钦佩,暗想这皇太女果然教养很好,即使醉酒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此时的卞瑛瑛不由得想起她在现实世界中大学的那几个舍友,有一次有个舍友过生日,她们几个女孩子一起去吃饭庆祝,其中就有两人喝多了酒,一个又哭又闹吵嚷着她的暗恋对象怎样怎样,一个则情绪亢奋整晚都在纵情高歌,真是令人头痛不已。

想到这里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左丘玉人的胳膊,蟒袍的质地光滑,肌肤又极富弹性,只是被捏的人却毫无反应,卞瑛瑛觉得很好笑,看着平日里杀伐果决冷酷无情的皇太女此刻这么乖巧安静,心想就算此刻把她连人带轿一并拐走了,怕是对方也毫不知情。

一阵困意随之袭来,卞瑛瑛也蹭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上,然后缓缓阖上了双眼。

轿子继续向前走着,又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卞瑛瑛困意渐深,即将睡熟之时,忽听得身旁的左丘玉人道:“停轿。”

外面随行伺候的婢女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左丘玉人顿了顿,似乎是刚醒过来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到哪里了?”

“回殿下的话,再穿过前面那条街,马上就到太女府了。”婢女回答道。

“把轿子停了,你们先行回府,本宫想下轿走走。”左丘玉人未完全清醒,所以语速也放得很慢。

婢女有些担忧地说道:“更深露重,殿下又喝了酒,若是着了凉......”

“照做便是。”左丘玉人没有什么耐心地皱眉说道。

卞瑛瑛扶着左丘玉人出了轿,夜晚丝丝凉风打在单薄的衣衫上,致令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然而身旁的左丘玉人却似乎很是燥热,有些粗鲁烦闷地扯开了蟒袍的领口处,露出了里面一截白皙的颈项。

她的双目似睁非睁,眼神涣散迷离,步履也是极为不稳,搀扶着她的卞瑛瑛又冷又累又困,忍不住在心底暗骂道: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主儿,不赶紧回府睡觉,非要大半夜地散什么步?

这时左丘玉人忽地停下了脚步,茫然疑惑地四下张望了一圈,才道:“宫宴上明明很热闹,可街上怎么这么冷清,连个人影都没有?”

这话问的,你也不瞧瞧现在什么时辰了,卞瑛瑛摇了摇头,可面对着酒醉意识模糊的左丘玉人,道理横竖是讲不清楚了,只能无奈道:“因为人们这会儿都回家睡觉了。”

左丘玉人点了点头,在原地站也站不稳,踉跄了两步,还不忘嘟囔着:“既然别人都回家睡觉了,我们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卞瑛瑛以手扶额,哭笑不得,偏偏那醉了酒的皇太女软绵绵的身子一味地往自己身子上倚蹭,一双美眸不同于往日的凌厉幽深,却是朦胧飘渺中带着几分孩童般的纯澈,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卞瑛瑛深深地叹了口气,哄她道:“这外面没什么好逛的,咱们也赶快回府吧。”

“回府......回府......”左丘玉人目光松散地将这两个字重复了几遍,最后却又聚焦在卞瑛瑛的脸上,一挥衣袖道:“那还不赶快头前带路?”

此时万般无语的卞瑛瑛连叹气都不想叹了,她斜睨了左丘玉人一眼,冷冰冰地说道:“那殿下自己可要站好了。”

说着便抬腿向前跨了一步,那先前还倚在对方身上的左丘玉人瞬间重心不稳,往前趔趄了一下,眼见随时都可能会摔倒,卞瑛瑛到底还是还不忍心,回身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

身体触碰的一瞬之间,左丘玉人缓缓抬了眼,夜阑人静,她对面的人却微微垂下了眼眸。

“本宫不用人扶。”蓦然间,左丘玉人仿佛又恢复了先前淡漠疏离的模样,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胳膊从对方的手中抽出。

看着那步履不稳娇软无力的左丘玉人,卞瑛瑛摇了摇头,终是轻叹了口气,向她伸出了一只手,道:“殿下跟紧我。”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只手并没有挽上对方的胳膊,而是直接扣住了她的手腕。

就像是大人在领着小孩子一样。

左丘玉人有些怔愣地盯着卞瑛瑛扣着自己腕子的那只手,顿时像是磐石一般定在原地,竟再也不肯迈出半步了。

耐心大概都被磨得差不多了,卞瑛瑛不禁拧起了双眉,问道:“又怎么了?”

“这些年来,这么牵着本宫的,只有父皇母后还有秦大哥了。”

左丘玉人的脸上露出了追忆般的神情,先前还空洞迷蒙的双眼此刻也隐隐泛起几许涟漪。

少时的时光虽算不得多么自在快乐,但相比之后的日子,相比如今的尔虞我诈阴谋盘算,那段时日却也算得上这一生之中最为难能可贵的时光了。

然而不过是须臾之间,左丘玉人眼中的所有光亮便都消失不见,晦暗得如同今晚的夜色一样。

“可惜父皇近年来为疾病所累,母后早已仙逝多年,秦大哥......幸好此次他平安无事,否则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有一瞬,左丘玉人仿若褪去了高冷的外衣,就像是同普通的朋友分享心事一般,虽然她面上的表情依旧是清清冷冷难以琢磨。

听了这番话的卞瑛瑛,却没有回答她任何言语,只是默默地转过身,月光斑驳,她将自己的容颜悄然隐藏在月光照射不到的阴影之中。

卞瑛瑛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知是否该告诉左丘玉人,她这一生虽手握江山纵横天下,可身边所有真心对她的人,最后却都不得善终。

羡帝久病难治,不出三年便会驾崩离去。

秦铮与秦念兄妹为巩固左丘玉人的地位,后期领兵与敌国交战,双双战死沙场。

红笺落入二皇子左丘言哲之手,受尽酷刑却坚决不肯倒戈背叛,最后被折磨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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