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侯真是问了好几遍,才确信自己耳朵是真没出毛病的。
来人真的是新调任回京的吏部尚书兼国子监祭酒——张甫之子。
但他与张甫向来没什么交情,说得再直白点,简直不是一路人,八十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
自从当朝掌印太监独揽大权起,朝廷上的官员就开始自觉站队,分成两派。
一种是誓死不肯委身屈服于权宦,满脸写着“老子刚直不阿”的,可惜在权势面前,节操屁用都没有,这些正人君子之流几乎都被驱逐出京,被贬到荒凉之地喝西北风。
另一种嘛,当然是自己这种聪明人。这京城里的天,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变,当然谁掌权就去攀附谁,当个墙头草没什么不好,起码倒不了。更何况寿康侯留足了后路,哪怕有一日大太监倒了,清算起来,他的手里也还算干净,不像颖国公和武清伯,早不知道背了多少条人命。
寿康侯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个绝顶的大聪明,无比欣慰地端起茶来抿了一口。
说到聪明的就少不了要说傻的,谁也傻不过张甫当年的知己好友——谢璧。
好歹也是个从一品的右都御史,看不了脏污就算了,偏偏自己又不清不白的,死得那样窝囊,还成了全京城的笑柄,连累得独子谢幸安都恐怕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坑爹的见多了,坑儿子的这还是头一个。
本来寿康侯以为张甫作为谢璧的至交好友,应该和谢璧一样,也是那种非得死守着什么清白正直的傻帽,因此就算知道张甫调任回京,他也没放在心上。
还指不定能待几天,屁股都没坐热兴许就被发配边疆。
如今看来,张甫的独子回来没几天就来求见自己,看来还是个不蠢的,还可能要他牵线攀上高掌印这棵大树呢。
寿康侯满足地把茶盏放回原处的时候,就看见张迟锦风风火火地进来了。这小子笑得十分亲近真诚,走上去躬身就拜:“迟锦见过何伯父。”
寿康侯活到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能套近乎自来熟的,这么大的人第一次见面,就亲亲热热地喊上“伯父”了。
“张……额,贤侄免礼。”寿康侯这个人很懂得礼尚往来,两句话瞬间把关系拉近了,“贤侄此来,是……”
“倒也没什么大事。”张迟锦淡笑着从袖子里摸出来一个玄色锦盒,“迟锦随着父亲一直在外赴任,早就听闻何伯父在京中德高望重,这次回来终于能得见,特来拜谒。另有这是樊州当地产的千年人参,特意拿来孝敬您的,一点小玩意,京里也或许有,但没这样的新鲜。”
等到张迟锦装模作样地说完这些客套话后,终于在心里舒了一口气。跟京城里的人打交道就是麻烦,拐弯抹角还文绉绉的,仅这么几句话他就背了半天。
他身边的小厮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比如提出的这个想娶媳妇儿,先巴结好岳父大人,就很可行。
“贤侄客气了。”寿康侯也不喜欢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谁给他送礼,他都来者不拒地收下去,“回京这一路,想来也是餐风露宿,很是辛苦,难为你还想着。”
“不辛苦不辛苦,有幸在入京后遇见小矜儿,觉得疲惫一扫而光,很有趣呢。”张迟锦说起她来,竟不觉有些宠溺一笑。
“切,还小矜儿,我还小杏儿呢,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倡优丫鬟,还好意思拿来说。”何冕虽然自诩也是个纨绔,但他唯一的优点就是不好色,根本看不惯张迟锦这种把不知道什么人都挂在嘴边的行径。
张迟锦听见有人叽里咕噜地小声说话,这才看见坐在一边角落的何冕:“想必这位就是小舅……额,何兄弟了,幸会幸会!”
寿康侯未接话茬儿,显然也没把他嘴里的“小矜儿”当回事。
“哎,方才在街上遇见小矜儿受了伤,好像说是烫着了,现下怎么样了?可好一些了?”张迟锦根本就不善于也懒得说些寒暄客套的废话,还是赶紧切入正题吧。
寿康侯和何冕:瞳孔地震!
什……什么玩意儿的小矜儿,那不是他们的宝贝女儿和阿姐嘛?
亏他喊得出来,他不恶心吗?
连在外头听墙角的何婵都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寿康侯使劲止住嘴角抽搐,不自然地干笑一声:“哈,多谢贤侄记挂了,小女已敷过药,正在房里休憩。”
“姑娘家家受的伤,还是该上心些的好。”张迟锦说着就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天青色的小瓷瓶,不容拒绝地直接塞给寿康侯,“这是我家祖传的伤药,治疗外伤有奇效,只此一瓶了,我好不容易偷……找到的!还请何伯父转交给小矜儿,有劳,有劳!”
“多谢贤侄记挂了。”寿康侯皮笑肉不笑道,“贤侄和小女有交情?”
“算……算是吧,算上今日,见过两面。”反正在张迟锦这里,一见钟情,二见定终身,可不算感情深厚么?
“小女顽劣,恐让贤侄见笑了。”
“不见笑不见笑,小矜儿与众不同,平常女子比不上她。”
切,有什么与众不同的?不过就是脑子更有病一些吗?
何婵捶墙表示不服。
“其实,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张迟锦故弄玄虚,吞吞吐吐的。
何冕双手环抱在胸前,表面平静如水,直在心里不停怼他,你自己真知道不当讲,那你就别说这句废话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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