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早朝,百官照旧为着另立储君之事吵了个不可开交。

元熙帝漫不经心地听着众人争执。孙贵妃已然为了立储之事在他面前求情了数月,先头元熙帝念着孝懿皇后母族许国公一族势力,且孝懿皇后过身三年孝期未过,她按礼法是文琢熙嫡母,这般迫不及待另立储君,难免被后世诟病。

可是文琢熙亲率军队至晋元府平叛乃至为此负伤,已有战功傍身,而朝中支持孙家的队伍愈发壮大,太子死生不明,国不可一日无储君……

元熙帝自认已经等得够久了。

“罢了,不必吵了。”皇帝此言一落,众人皆静。

大家都知道,皇帝兴许今日便要定下皇储之事,不由屏声静气。

皇帝思虑再三,方才说:“太子遇刺,如今俨然凶多吉少,熙儿为朕固守江山,立下汗马功劳……”

听在有心人耳中,难免觉得可笑,又为太子感到可悲。

忽地,太监刺耳的通报声响彻大厅,“许国公到——”

皇帝的声音忽地一顿,面露不悦,可他很快便压抑住了自己的神情,往外看去。

一名正值壮年、身着紫色朝服,束金玉带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进来,他进来便以首叩地,尊敬道:“微臣参见陛下。”

元熙帝见他恭敬地行了大礼,神情微缓,只道:“舅兄因病不上朝数月,今日可是有要事要禀。”

许国公抬首,望了望一侧方才为九皇子说话的官员们。许氏一族惯出武将,昔日领兵打仗,战功赫赫,如今豊朝江山,原本一半该当姓许,许国公这一眼,足以叫许多心怀鬼胎之人背后生出冷汗。

许国公道:“微臣自知失礼,自请陛下重罚。可这消息太过紧要,微臣却不得不说——今日一早,微臣接到了太子殿下的手信。”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有人欣喜若狂,也有人怅然失意。

皇帝倒还不慌不忙,只说:“哦?那他现在何处,为何不回来见朕?”

许国公望着这会儿又开始装出父子情深模样的元熙帝,心下冷笑,面上却只极尽焦虑委屈:“太子说,他那日掉落山崖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险些丧身于山林豺狼之腹,好在为好心人救起,养伤良久,终于寻见了契机,叫人给微臣带信……”

这话经不起仔细推敲,众人愈是琢磨,便愈是心惊。

皇帝亦然一惊,瞧着像个心疼儿子的好父亲:“光儿如今正在何处?朕这就命金吾卫前往迎接!”

至此,另立皇储一事,算是不了了之。

……

不日,宣宁府外,跋涉而来的金吾卫沉默以候。

许徵近来愈发爱擦他的那柄长剑,金吾卫将军在他跟前等候良久,却见太子手握软布,除却擦剑外,并不看自己一眼。

“孟将军,”太子缓缓地道,“你可知此剑之名么?”

孟将军怔然摇头,不明太子之意。

文琢光道:“此剑名‘青锋’,我母亲昔日随父兄在外时,常佩此剑,后来她入主中宫,这柄剑也就被深藏起来,一直到她逝世,方才被我寻出。”

孟将军忽地也想到了当初的孝懿皇后。他曾同许老国公在战场上并肩作战,那会儿如今的许国公还是个世子,人人都称呼他做‘大公子’,却唯独称呼孝懿皇后为“少将军”。

可惜,当初那个他们的少将军入了深宫,也不过是弱水三千里头的其中一瓢,终是红颜作枯骨,芳魂随花去了。

“我母亲性子极善良柔软,当了皇后之后,也不再如曾经那般杀伐果断,”文琢光说,“不然她也不会吃那么多苦。我也不会吃这么多苦。”

孟将军不知怎的去接这话。他想同这少年说,当日孝懿皇后嫁给皇帝是她心之所愿,可这话如今讲来实在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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