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那人头顶一轮皎洁的圆月,一袭黑色锦袍熠熠发光,比那皎洁的月光更为耀目。
席砚不抬头也知道他是谁,他甚至能凭空勾勒出这人脸上的每一寸肌肉,每一簇发丝。
他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滔天恨意,他现在一无所有,别说了报仇了,一旦被发现只有死路一条。
“回……回阁主,我是阁中的外门弟子,被……被地上那位师兄,强行带到这里。”
遏制住的怒意化作战栗,在外人听起来倒像是他因为害怕而颤抖。
“抬起头来。”
席砚攥紧拳头,一寸寸地缓缓抬头,视线却死死盯在地上。
矮个子体内的妖兽,已经爬出一半,断裂的四肢也已经重新生长出来,它支在地上,一双圆滚滚地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阙千山,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这个角度,阙千山根本看不见那妖兽,一旦妖兽得手,席砚也将大仇得报。
席砚正打算编些瞎话,吸引宿敌的注意,然而视线的尽头却瞥见阙千山青筋暴起的大手。
视线缓缓爬升,在紧绷的寂静中,他终于再次看清了那张让恨了百年的熟悉面孔。
这张脸依旧如同寒铁一般,清冷的且坚硬。
只是那双毫无波澜的墨色瞳孔里,此刻出现了一种难以察觉的波动。至于波动的原因,席砚不清楚,也无法解释。他只觉得心脏发颤,触目惊心。
就在这时,身后的傲因一跃而起,生着倒刺的可怖四肢在席砚面前迅速放大,隐隐的兴奋瞬间迸发。
杀了他,杀了他!
这个念头如同喷泉般涌出,狂喜迸射四溅,几乎淹没了所有感官。
然而下一秒席砚的表情瞬间凝固,他的瞳孔迅速收紧。
阙千山青筋暴起的大手猛然抓向他,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将他纤细的手腕死死扯住,五指如同扣进肉里一般,席砚雪白的手腕瞬间被抓得泛红。
在那股力量的带动下,他整个人跌进宿敌怀里,与此同时,镇海剑从树上一跃而起,将扑来的妖兽斩成两半。
“你干什么?”席砚一把推开阙千山,迅速调整动作,作出攻击的姿势。
虽然他只有借来的一点灵力,但他堂堂魔尊,也不是任人欺辱的。
四目相对,良久,阙千山眼中那莫名的情绪终于消散,恢复了平日里那般俯瞰众生的冰冷与高傲。
他语气平缓,不带一丝波澜,淡淡地道:“私闯九卿山,下山领罚吧。”
没有计谋失败的失落,席砚反而长舒了一口气,他看也不看阙千山,转身下了山。
-
席砚领了责罚后被送回房间。他拼拼凑凑,终于差不多弄清楚了原主的身世。
原主名叫江瑾年,是阁中的外门弟子,阙雍阁实行有教无类,就算是外门弟子,也可以去旁听长老授课,因此,不少外门弟子修炼也颇有成果,并不见得比内门弟子差。
——不过,原主是个特例,他是个修行百年连筑基都没有的废物。
最初他还算勤奋,按时上课修炼,然而最近一百年,就鲜少有人见到他的身影了。不筑基和凡人无异,甚至有人觉得他已经死了。
席砚坐在桌前,铜镜里是那张精致的脸。
按照凡人的寿辰,原主已经百岁了,不说殒命的问题,怎么看都不应该是眼前的容颜。他必定是得了什么法子可以驻颜续命。
他从原主身体里醒来是在九卿山,傲因那怪物也直奔九卿山而去,可见那法子是在山里。
席砚有心思去探查一二,然而按照原主的修为,再探怕是会遇见危险。恐怕原主也是在山中遇难,他才得以在此苏醒,暂时来说再探九卿山并非明智之举。
既来之则安之,为今之计还是先留在此处,再寻找离开的方法,或者趁机诛杀宿敌。
想到一半,一股困意席卷席砚全身。
到底是凡胎肉|体,还需要吃饭睡觉,席砚不暇多想,和衣而睡。
这一夜,他久违地做了一个梦。
“你来找本尊?”席砚坐在高堂之上。这里是他被封印百年的地方,鹞山。
也是他和阙千山的初识。
高堂之下,那人负手而立,一袭黑衣上面镶满了密密麻麻的金纹,雍容华贵,却又威严自重。明明孤身一人,周围都是嗤笑的魔族,他却面无惧色。一双眼睛黑得可怕,死死盯在席砚身上。
“寻人。”他淡淡地说道,鹞山多火山岩,目之所及是无边无尽的黑色和红色。这人却仿佛伫立在洁白的雪山之巅,令人心生寒意,就连周围的魔族也一时没了动静。
“哦?本尊手下可没有什么人族修士。”席砚不耐烦地叩了叩扶手,语气却带着狎戏的味道。
周围是一圈岩浆。滚烫的岩浆翻腾炸裂,发出骇人的动静,只要他一声令下,随时让他看不爽的人尸骨无寸。
他嗤笑一声,顿了顿继续道:“若是有,也早在岩浆之中了。”
之后怎么了,席砚记得并不清楚,只记得再回神时,耳垂上多了一枚金色锁魂钉,以及手下们惊讶的眼神。
毫无疑问地,他当众被人羞辱了。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自此,席砚恨透了阙千山,这也是两人真正结仇之初。
-
翌日,席砚还没睁眼,房门就被叩响,是阁中的人来催他上课。
“阁中不留不学无术之人,阁主命我以后监督你按时上课。”
阙千山昨日口中的责罚,席砚本以为只是场面话。
毕竟对方贵为一阁之主,而原主不过是个无名无姓的外门弟子,恐怕对方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他哪里想到还会专门安排人看护他上课。
席砚心道看样子是躲不了了,左右是换个地方接着睡。
简单洗漱后,席砚便出了门,看着对方袖口的金色倒三角,席砚暗中庆幸,还好他身上没有那个碍眼的门派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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