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缓缓抬眉,面带欲说还羞之色。
是秦婳。
裴神玉目中有一丝波动。“秦娘子。”
“殿下。”女子一双美目在月色之下,如池水荡漾。“殿下可是刚从宴上饮酒归来?”
“是。今日除夕之夜,秦娘子没有和其他人一同参加宴饮么。”裴神玉神色如往,清淡如寒月之雪,不为所动。
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位绝色佳人,只是他麾下一名巡视的普通士兵。
“我没有心情。”秦婳却摇了摇头。“幼时父亲早逝,母亲亦离我而去,是叔父一家抚养我长大。可如今不幸与亲人离散,我也不知他们可还平安,又在何方。
“本是团聚之日,我却觉得不过寥落惆怅罢了。”
她眉凝忧伤,楚楚动人。
裴神玉凝视着女子面上伤色,话语轻落。“秦娘子该想些开心的事情。”
秦婳抬头,眸眼如一池春水,柔声轻道:“那殿下呢?独自身处异乡,殿下也会想念家中亲人罢?”
裴神玉淡然道:“孤已习惯了。”
秦婳却忽出声:“可我却觉得心疼殿下。”
她说话之间,借着夜色遮掩,不觉走到裴神玉面前。秦婳仰颈望向裴神玉,婉转低语。
“婳儿一向钦佩殿下英姿,可我也心疼殿下,如此寒夜,无人为伴,经年征战在外,也无所慰藉。”
柔荑轻轻拂过前襟之扣,大氅滑落,露出一片靡丽柔腻。黑夜的浓稠,更衬出女人肌肤的白软。秦婳眉眼脉脉,柔得几乎能掐出水来。
“我惟愿,能够服饰殿下……”
面对眼前风光,裴神玉却只是闭上了眼,无波无澜。
“秦娘子还请自重,无须如此。”
秦婳止了步,却定定地凝视着眼前男子的冷峻眉眼。
男子的睫毛长且浓密,五官俊美无俦,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人中龙凤。面对声□□惑,他却仍心止如水,只是合上了眼,面上却无鄙薄之意。
秦婳心中此刻,才真切地有些微微涩苦。
她本是花楼女子所生,幼时长于脂粉之地。而她娘懦弱,色衰之后,她们母女所遇欺凌、白眼、调戏与龌龊之事,不胜枚举。
而她幼时,曾遇见一花楼常客。那人外貌怪诞,五指染紫,声称自己有一身毒术,见她眼中有勃勃野心,欲收她为徒。她便跟他走了,拜了他为师。十三岁那年,她便用从那人身上学会的毒计,杀了想要对她欲行不轨的师父。
自此,她又学会一招美人计,花楼中人也不敢再犯她母女二人。
可后来她偶得见江陵王,才终于等到那个彻底改变她这一生的机会。
秦婳垂下眼睫,缓缓将衣物拢起,自嘲一笑。
“也是,殿下怎么会看上妾这蒲柳之身。”
“秦娘子不必妄自菲薄。”裴神玉声音极轻,仿佛一声薄叹。“冬夜寒冷,娘子也请早日歇息罢。”
语落,他便目不斜视,擦肩离去。
秦婳一手拢着衣裳,回头痴痴凝视着裴神玉的背影。
脑中却渐渐响起母亲的声音。
“婳儿,娘从来就不愿入那王府,哪怕是怀你之时。”
“齐大非偶,我们高攀不起……”
那时,她偶见江陵王眉眼熟悉,逼问母亲,方知自己是江陵王曾风流一度的产物。而江陵王又子女众多,她只能凭借自己一身本事,替他做事,才赢得一席之地。
江陵王在府外给她们母女另置了宅院,而她也终于摆脱了曾经的卑贱之身。
她却不懂母亲为何执意阻挠她所做一切,也不愿搬入那豪门大宅之中。
可为什么不争?
难道要如以往那般屈辱,就这样永居于人下,过完这一生?
她不愿。
开战之前,江陵王曾画押许诺于她,若她能立下大功,他便让她冠以宇文之姓,将宇文婳之名记于族谱之上。另封她母亲为夫人,而她位同嫡女。当时她想,若是江陵王能夺得大权,她便是尊贵的公主之身。
可如今,秦婳却想改了主意。
公主何其之多,与其做一个不知道是封号排到多少的公主——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不是更加诱人么?
……
裴神玉推门入室。
走了几步,却忽然顿下步子。
灯烛下,一只小猫正拦在路上,身后的阴影被拉得老长。
白猫儿两腮微鼓,尾巴微炸,猫耳竖起,两只灯盏似的猫眼中盈满不悦,正朝他怒目而视。
看起来,像是生了好大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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