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莫德·蒙哥马利所著的《绿山墙的安妮》
她翻过很多遍,书皮已经摩挲得有些褪色了,但保存的很好。
想到很多年前,她和沈时还在一起时,方岑不喜欢到处逛,没有课的时候就会被他带到自己公寓去,他工作很忙,经常是两个人窝在书房里,沈时坐在电脑前处理成堆的文件,她就安静地坐在一边温习功课。
累了,会翻他书架上的藏书来看。外文的、中文的、小说、传记,种类很多,好几层,像一个藏宝阁似的,够她埋头掘宝好一阵子,也就是那时候,一向对读书不甚感兴趣的方岑爱上了阅读。
等要回学校,没看完,又实在舍不得中断,沈时往往扬手一挥说送给她带回去。
这么一来二去,倒是又送了她好多别的书。
却唯独这一本,他从电脑前抬起头看清封面的一刹,脸色瞬间变了。用讨好似的语气同她商量能不能把书留下来。
沈时越是表现得古怪,方岑就越是狐疑,她不解,扬手就要去翻,到底是藏了什么东西不能让她瞧见。
本来还悠闲坐在椅子里的人立马起身过来,想阻止,却没她手快。
方岑翻开扉页,瞧见了上面工工整整用黑色签字笔写的几句话。
“人与人之间,终有一个要先走的原因,是为了给留下的人机会去领悟活着的意义。”
“人们把苦难埋在心里,缄默着,不能评判好与不好,只是要始终相信,朝前走,大胆一些,终有一日,伤痛会一点点吐出来,变成你自己的光。”
字迹已经有些淡化了,应该是写了很多年,具体什么时候,她不知道。
方岑诧异地看着他,沈时有些懊恼,琢磨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说了实话。
那还是她幼年时,两个人初初相识的那个暑假,因为方岑的一次意外,沈时被父亲沈振强势勒令返回岩城,并且不再同意他与这个老家野生野长的小丫头来往,沈时在离开前一晚挑了自己随身带来的这本书想作为礼物送给她,有感而发在扉页上写下这些话,写完就后悔了,想小姑娘刚上小学,哪能认全这些字啊,实在没有必要,也就没送出去,转而换了别的东西。
如今过去多年,方岑逐渐从儿时的阴影里走出来,他不想她再回忆过往,徒增烦扰,恨自己实在疏忽,被她翻出了这本书,还看到了这几句话。
最后书还是被方岑带走了,她冲沈时扬扬眉,假意不在乎,只夸他,“嘿嘿,我男朋友一手行书写得真是不错。”
只是后来两个人分手,方岑花了很长时间把过去跟他有关的东西整理出来,那一箱子书也都捐了出去。
只剩下这一本。
她视线不再多停,转回到电脑上,林念又有几条消息发过来,感叹生活的不公,无奈和心酸。
她回复着,突然想,沈时出生这么好的人,可是后来呢?还是被迫放弃了最开始的梦想。
其实这世间所有人的喜怒哀乐都不相通,说白了,大家都不容易。
好不容易安慰好了林念,小姑娘去睡了,方岑下了企鹅号,一看时间,竟然凌晨一点多了。
想着去喊爷爷,没想到老人家先起了,敲了敲她房门,“岑岑?”
“哎。”她应着,揣了手机跑出去。
四周已经有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响起,方岑抱了一挂爆竹出门,站在门檐下,瞧见远处一束光窜上九天云霄,而后炸开,五光十色的烟火点亮了半边天。
爆竹铺满一地,她攥着打火机去找引线,其实有点忐忑,但爷爷年纪大腿脚不便,这事只能她硬着头皮上。
噼里啪啦里方岑快步跑回屋内,爷爷扶了一把她胳膊,“吓坏了吧,明年咱就跟老板说买个引线最长的。”
“没,”她嘻嘻哈哈笑着,“太刺激了,还挺好玩的。”
还没两点整,小村子里已经热热闹闹响了一片,大家都图彩头,生怕新气象被别人家请了去。
好在许知行打电话过来,还有几串姗姗来迟的爆竹声。
她攥着手机,很奇妙的感觉,一边是响彻云霄的欢腾,一边是他如沐春风的温细软语。
“许老师,听见了吗?是很好看的烟花,可惜了,您只能听见声音。”方岑绕开爷爷的视线回屋,压低说话声,却压不住沉沉的笑意。
许知行听她说着,笑一笑,忽而叫她的名字,“方岑。”
“嗯?”
“没什么。”又是一声笑,还跟着道低低的叹息声,“没事了的话,早点睡吧。”
“……噢,好。”方岑蹙眉,听见那边一阵关门声,而后电话就挂了。
所以大晚上打个电话来就为了听一听放烟火的声音?
她在窗边坐了会儿,一个念头,掀开窗帘对着远处拍了张照片,修修剪剪发给他,十分钟后,没有回复,便上床睡觉了。
守岁的直接后果就是,隔天方岑一觉睡到了下午四点多。
醒来后日影西斜,一抹樱红色的余晖从玻璃窗照进来,晒在床上。她从被子里探出身,伸手挡了挡刺目的光,就听见客厅里有说话声。
声音不大不小,听不分明。估摸着是隔壁的叔叔伯伯来给爷爷拜年。
方岑下床,踩了双毛拖鞋,换上牛仔裤和白色毛衣,手指捋了捋头发,又胡乱套了件黄色羽绒服,很简单随意的打扮,随意得一看就是刚起床。
就如此开了门走出去,叫了声爷爷,又问“是刘叔来了吗?”
话还没说完,待看清坐在沙发一角的人时,瞬间呆滞了。
许知行正捏着杯子喝水,脸上挂着笑,目光对向她时,笑意更深了。
爷爷看她,拧了拧眉,“岑岑啊,怎么现在才起?你老师都坐一下午了。”
“……许老师……”大脑混沌,像丧失了语言能力,方岑愣愣地盯着他,嘴巴一张一合,想要说什么,却不再有下文。
许知行扬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看她还神游天外,笑问,“睡饱了吗?”
方岑点了点头,梦游似的,“嗯,睡饱了……”
前额的刘海因为侧身睡被压着,发尾微微卷起来,衬托着底下一双澄净迷离的眼睛更加盈盈娇媚,怎么看怎么俏皮。
当真是,一双瞳仁剪秋水,娇从双眸风情来。许知行嘴角微扬,忽而想到这句,眼底的疲色里掺杂几分柔软,好在这个角度,除了方岑,不再有旁人看得见。
最后还是爷爷皱了眉,让她先去梳好头发,方岑低头瞟了一眼自己,猛地想起一件事,还没刷牙洗脸,这个形象,实在是太不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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