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墩眼眶里还滚着泪珠,表情惊讶的望着他,“二狗,你怎么连我叫什么名字都忘了?我叫铁蛋,你以后可不许再忘了啊!”

他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同伴已经换了人。

也或许……其实他早已经意识到了,却不愿意也也不敢承认这个事实,生怕只要承认了,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与联系,也就那么轻易的没了。

像水里漂浮着的月,初春暖阳下的雪。

任由再怎么留恋试图挽留,都是徒然无用。

徐清焰静静的看了他会,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烧鸡吃多了,胸口总泛着股子酸涩涩的烧心难受,小胖墩似是有些怕他黑黝黝的目光,身体抖抖索索的往后躲。

边抬头试探道,“你当真不吃窝头么?”

徐清焰冷淡的摇摇头,“不吃。”

小胖墩便自将窝头揣进怀里,忙前忙后的重新把火堆点起来,才挪到火堆离他最远的边缘坐下,安静啃着那半个冷硬粗糙的窝头。

火光摇曳着,将两人的影子无限拉长。

徐清焰看着火光出了会神,轻轻动了动青白泛紫的嘴皮,“我如今改了名字,叫徐清焰,你若是愿意,便跟着我姓徐吧。”

艳红火光噼啪燃着,小胖墩的影子抖了抖。

良久,才听到他低低的回答,“好,我听你的。”

自此一夜无话,唯剩落雪簌簌。

次日清晨,天光微亮。

道袍老者最先伸着懒腰醒过来。

昨儿夜里小胖墩怕火堆熄了,爬起来添了好几次的柴禾,将火堆烧得旺旺的,倒是便宜了他睡得格外香甜,醒来后先是弹了弹衣袍,抖落上面沾到的积灰,再转身去开了庙门。

看着门外积雪三尺,冰封千里,浑浊不堪的眼神里透着算计谋划,转身招呼徐清焰,“不如你今日便跟我进城,去杨府驱鬼?”

徐清焰重伤未愈,浑身的骨肉生疼。

夜里睡得不甚安稳,被他开门灌进来的刺骨寒风惊醒,此刻神正色恹恹,面色青白的看着他,“我要饭菜、伤药和衣裳。”

老者拧起眉头,看他眼神里多了两份阴森。

徐清焰却是不怕,仰头跟老者四目相对。

他因受伤和寒冷的关系,整个人脸色如鬼魅似的极白、眼睛却是不透光般的极黑,抬眼看人时冲撞令人惊悚的诡异感。

老者跟他对视片刻,分外不自在的移开了眼。

神色间略有些仓惶,“行,给你、都给你!”

徐清焰满意了,招招手让小胖墩过来扶他。

昨日从乱葬岗泥坑里醒来,严寒风雪冻住了他对浑身伤势的感知,等到避了风雪暖和了筋骨,伤势疼痛齐齐压了下来。

浑身跟散架了似的,竟连自己起身都难了。

道袍老者交了二十文的进城费用,带他们进了城,先去城北的成衣铺子买棉衣,随意指了件摆在柜台的灰色棉衣,“就要这件,赶紧去换了好。”

徐清焰看了眼,见那衣裳看似厚实,却料子粗糙、做工极差,穿着必定不可能抵御风雪,便没有应他的话,而是转头问掌柜,“你们店里可能按尺寸现做?”

得了肯定的回复后,撑着柜台将摆出来的料子挨个看过,选了两匹最柔软厚实的细棉布出来,一天青、一墨黑,交由在旁边候着的小二,报了他跟小胖墩的身量尺寸,低声嘱咐,“絮最好的棉花,针脚细密些,从里到外都要。”略喘了口气,再问道,“几时能做完。”

店掌柜转头去看道袍老者。

他也是做惯了生意的人,哪能看不出谁怀里揣有银子,见徐清焰瘦骨嶙峋、衣衫褴褛,浑身还脏兮兮的跟从泥坑里爬出来似的,自然然不肯轻易应承他提的要求。

道袍老者心里有着要获利的算计,拿徐清焰没办法,只能摆着张臭脸,极不耐烦的挥手,“给他做!尽快做好。”

掌柜顿时喜笑颜开,“好咧。”

走到柜台后将小算盘打的“啪啪”响,口中还念念有词,“料子上好的细棉布两匹,今年新到的棉花三斤二两,针线若干,咱店里的裁缝都是积年的老师傅,手艺在这附近那可是出了名的好,保证给您做的妥妥贴贴的,好看又能御寒。”

念叨完算盘一收,“承惠三两七钱银子。”

道袍老者脸色更臭了,简直黑如锅底。

三两七钱!

那可不是几十、几百文钱的小钱!

他身上夹了银丝的招牌道袍都不值三两七钱!

小崽子看着穷苦伶仃的,没想到还挺能知道什么是好东西,随手选的竟是这家小店最贵的料子!奈何话都已经说出口了,掌柜在旁边捧着算盘等着,此刻再想赖账却是不行,只能不情不愿的付了银子。

掌柜顿时乐得眉开眼笑,“谢谢您呐!”

就这么两身衣裳,他往后半个月都不愁没生意,当即便吩咐小二赶紧把布料拿到内间找裁缝师傅做,务必要给他们尽快做好。

徐清焰满意了,转身要去买伤药。

等买好衣裳和伤药,道袍老者带他们客栈要了两间房,徐清焰跟小胖墩住,道袍老者单独住,吃饭前徐清焰跟小二要了热水。

等他们简单的吃了饭,热水已经送到房间。

徐清焰有些迫不及待的脱掉旧衣裳,把自己整个浸在热气腾腾的水里——那破旧衣裳也不知道穿了多久,还在乱葬岗跟腐尸烂泥滚过。

简直臭不可闻,老远闻着便令人作呕。

热水温和抚慰着他的浑身肌理,暖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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