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了?”

谢玄端着杯茶正要喝,就听见探子带回来的消息。

“说是在床上……犯了那督主的忌讳。”

“呵。”谢玄闻言却是笑,眼中的阴鸷驱散了些许,露出一点少有的澄朗。

他犬牙比寻常人要尖一些,每当笑起来,便会虚虚抵在唇上:“那些宦官总是有些怪异恶心的癖好,这件事……倒是不奇怪。”

“那大人可要……”

“不必。”

“人都要走了,还紧张什么。”

“继续盯着便是。”

“是。”

*

转眼就到了除夕。

从天刚放亮,城里爆竹就开始此起彼伏地响,到了晚上更是一个接着一个,基本没有歇过声。东缉事厂里头少有地多了些亮色,每个沉重的黑漆木门上,皆端端正正贴了两张红灿灿的福字。屋檐下方也挂了好多串儿红灯笼,风一吹便晃动起圆胖的身子。

大门口的石狮子身上,也不知是谁给套上了件绯色白绒的马甲,看上去多了好多好多倍的傻气。

顾栖迟嫌弃地摸了摸狮子的脑袋,皱了皱鼻子,倒也没有让人取下来。

她其实并不喜欢过年。

人多,又很吵闹,耳朵里总是充斥着乱七八糟闹哄哄的声音。

但是东厂里有不少人喜欢。

厂里的人春节也不能回家,还有大半部分人根本没有家,若是她将过年这个事儿都取消了,那未免太让他们寒心。

毕竟她还需要有人卖命。

于是顾栖迟并不禁止他们装饰东厂或者聚众庆祝,由着他们耍上两三天,就当做解压了。

除夕夜爆竹声响个不停,顾栖迟根本也就没打算睡觉。她无聊地窝在房间里翻了一会儿话本子,发现自己半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她扔掉话本,往后一瘫,黑漆漆的眼睛没精打采在屋里扫了一圈儿。

最终停在画着年年有余的红色窗花上。

有了。

顾十四正和一帮兄弟们打着麻将。

“四条。”

“杠。”他把牌摸过来,面前整整齐齐摆了四个四条。

他把牌放好,又伸手准备去摸一张新的。一张圆脸上挂着贱兮兮的笑,他搓搓手掌,跃跃欲试:“让我来一个杠上开花——”

手里的牌还没抓稳就咕噜一声掉在了桌子上,悬空的时候翻了个面露出里面的肚皮。几个番子只觉一阵风吹过,睁眼一看,面前哪还有顾十四的影子。

“又被督主抓过去喽。”

其中一个坏笑两声,伸手抓了一把瓜子。

他抬起眼皮,看了看桌面上顾十四留下来的翻了个的牌:“啧,发财。”

另一人凑到顾十四的位置,然后拍桌而起大喊了一声:“好家伙!”

“咋了?”其余三人皆好奇地扭过脑袋。

那人把顾十四的牌往前一推:“他还就胡发财。”

“这还真是杠上开花。”

四人愣了愣,然后齐齐朝顾栖迟的房间方向行了个大礼:“多谢督主!!!”

顾十四差一点点就会赚飞了。

只可惜他先一步被顾栖迟拎飞了。

他哀怨地看着厨房里的瓶瓶罐罐,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耍赖:“督主,您把我拎过来干什么啊,我在那里打牌呢!”

“我一个人搞不来。”顾栖迟挽起袖子,揭开瓶罐的盖子,又把菜刀案板都挪了过来。

“督主——”抗议无果,顾十四拉长了声音开始猛男撒娇:“您就让我回去打麻将——”

“我要做菜。”

“——打麻将干什么啊我来给您打下手!” 顾十四瞬间话锋一转,腾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督主您要做什么?”

“……”

这真的不怪他。

只能怪督主做菜太好吃了。

他之前吃过一次就恋恋不忘,只可惜督主一年比一年懒,如今懒到飞起,已经许久没有进过厨房了。

今日不知督主抽了什么风,但是不管是什么风,那都是好风。

顾栖迟做菜也是心血来潮,她扫了一圈厨房,然后走到墙角的水盆边,俯下身子看了看,直接徒手拎起了一条肥鳜鱼。

她把鱼往案板上一案,菜刀在手上转了一圈,向下一剁,利索地剁下肥鱼的脑袋。

“做松鼠鳜鱼。”

*

今年过年过得晚,等过了春节,顾栖迟与迟鉴也该启程,向西调查西北军械一案。大周皇室乃至朝堂许多事务都需依赖厂卫处理,而这一次厂卫首领同时离京,消息一旦泄露,只怕会引起不小的动荡。

因此他们两人需要悄悄地走。

怎么个走法,就需要两人好好商量一番了。

大年初三,顾栖迟揉着眼睛从书阁出来,招来顾十四问道:“锦衣卫那边,指挥使是不是应该回到北镇抚司了?”

不久后就要动身,她想着几今日无事,比如去把相关事宜讨论一下。

顾十四摸摸后脑勺,不确定地说:“这……我还真不太清楚。”

“不过总是听人说这一届锦衣卫指挥使最为负责,常常在北镇抚司里面办公。我想着……大概率应该在吧。”

顾栖迟点点头。

那就走一趟吧。

鬼魅的影子在屋阁间穿梭,没过多久就到了北镇抚司门口。

北镇抚司门外不远处蹲着几个锦衣卫,脑袋凑在一起,手掌半遮住耳朵,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一个小东西。

顾栖迟眯着眼睛看了看,发现是一个小爆竹。

名叫二踢脚。

几秒种后……

“砰——”

二踢脚炸上了天。

“哇!!!”

几个锦衣卫抬起脑袋亮出星星眼。

锦衣卫粗犷豪放的“哇”,配合着爆发力十足的二踢脚的响声,传进耳朵那是无与伦比的刺激。

顾栖迟:“……”

北镇抚司这是养了一群傻子吗?

北镇抚司门口有放鞭炮的傻子,也有动着脑子的正经人。

放鞭炮的活动这一波没轮上这些正经人,他们便抱着爆竹在门口等着下一波。

他们在门口当着门神,老远就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幽灵一样飘了过来,在喜庆的日子,穿着件儿黑乎乎的长袍。

这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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