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能确定的是,那同许拙本人应该没什么关系。因为他上一世很乖,同老师产生不了什么特别的联络。

不过当小胡老师同他说,他们不会放弃邢刻时,许拙本能感觉到,那件事应该是将近了。

这天表演课下课以后,临西市阴了许久的天终于落下了雨。

窗外全是噼里啪啦的雨声,很急促。

教室里的小朋友全部被家长接走了,只有三个留在了教室,其中就包括了许拙和邢刻。

许拙坐在窗边,看着外面阴沉沉的雨天,好像渐渐想起了什么。

天空很阴,许家才经历了爸爸重病、卖房子搬家、转园等一系列事情。

许拙一天比一天瘦,小朋友的内心也是会不安的,而在这种不安之下,他们会成长得格外快。

比如许拙懂得要在看见妈妈的时候,哪怕很不开心也要笑;比如眼下妈妈没有及时来接,许拙也不是像其他孩子一样生气,而是担心妈妈路上会不会遇见什么意外;再比如,这个时期的许拙其实是细心的,他能看见邢刻脸上的伤口,也能凭借小朋友的直觉感觉到邢刻身上低沉的气息,他知道这个小朋友和他一样,最近过得很不好。

许拙从来不靠近他,是因为担心靠近他以后,一直压在内心里的不安会被诱导出来,戳破他像泡泡一样的表面快乐。

可是当这天下雨,他的情绪再也憋不住之后,他就开始观察这个孩子同他一样过得不太好的孩子了。

发现他虽然气息低迷,看着却异常冷沉,完全没有自己心浮气躁的样子。而且过了没多久以后,竟然被大小胡老师喊出了教室。

许拙也说不清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大概是不想让同一个深坑里的同伴离开吧,竟就那么无声地跟了上去,最后停在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小教室。

他躲在门外,好奇地朝里边看去,就见邢刻坐在里边,而大小胡老师则一站一跪地在他面前。

半跪着的大胡老师将一盒崭新的水彩笔交给了邢刻,用一种严肃又不失温柔的语气对他说:“老师对你家的情况已经很了解了,我们知道你在这样的环境下势必会成长得很快,所以不会再用一些安慰其他小朋友的话来安慰你。这盒彩笔算是两位老师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半年之后你们就会集体升入小学,但是老师希望这盒彩笔你能好好保存下来,如果以后遇见了像昨天一样极端的状况,希望你看见彩笔以后可以想起来,幼儿园离你家很近,随时可以过来找老师。”

大雨下的夕阳阴影将邢刻脸上的肿胀衬得比白天更明显了,许拙看见他低着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老师的能力有限,不能给你太多,但可以保证不会让你爸爸说的那些狠话成真。所以邢刻,虽然难了一点,但还是请你好好长大。”

孩童走入幼儿园,等同于从温巢走向冰冷社会的第一步。

冰冷社会像一个无底洞,可大小胡老师却让许拙在这样的第一步里,感觉到了一种来自外界的,很可靠的温暖,沉甸甸的。

他非常喜欢,以至于再听见这段话时,连眼睛都亮了起来。

而这一刻的大小胡老师在他心里边也变得无限高大。

眼下的许拙知道妈妈这天不会有事,只是路上耽搁了来得比较晚,没了不安,等邢刻跟在大小胡老师背后走出教室时,便突然窜上去,将那颗太妃糖重新塞进了邢刻的手中。

并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小朋友说悄悄话的样子特别古灵精怪,明明还只有那么小,却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大秘密。

小胡老师笑着把他抱了起来,问他说了什么呀。

许拙笑嘻嘻地摇头晃脑,不答。

目光朝下望去,就见邢刻紧紧握着那颗糖,眼眶变得特别红。却还是憋着一股劲没肯哭出来,执拗地将头扭向了另一边。

大小胡老师给了邢刻师长的依靠,而小小许拙在他耳边给予的同伴温暖是:“邢刻,你不是畜生,如果你是畜生,那我也是畜生啦,我们还一起玩呀。”

*

事实证明,金灿灿的阳光是可以照破深冬的。

自从被大小胡老师谈话以后,邢刻虽说还是沉默得很,但身上的气场却明显变得不大一样了- -没有以前那么阴,只是沉而已。

他不会再完全抗拒小朋友们的接近,而是会在小朋友们都玩疯了时,在一旁理智为他们避开危险、解决问题。

偶尔参与进游戏里,也能表现出超出这个年纪孩子所能拥有的敏锐度和思维能力。

这样时间长了以后,其他小朋友不需要老师提醒,也渐渐发现了邢刻的厉害之处,变得越来越愿意同他一起玩了。

还时常会感慨说:“哇,邢刻,你怎么懂得那么多呀?”

邢刻一般都沉默着不回应,看上去冷酷极了。

而许拙则坐在一旁偷笑,眼睛弯得像两枚小月牙。

深冬的日子总是过得格外的快,一眨眼一天就没有了。

许拙这些天在孙芳丽的喂养下,变得格外能吃。整个脸颊像气球一样鼓起来,小朋友们都开玩笑地喊他“胖心鬼”。

许拙也挺苦恼的,然而这具小身体却根本由不得他去控制这些,胃一旦被撑大,就无法再节制,然后自觉开始横向发展了。

才五岁而已,许拙倒是不担心外貌。让他纳闷的是,有那么一回幼儿园的午饭是鸡腿,他一边啃着自己光秃了的鸡腿骨头,一边竟然就那么对着邢刻的鸡腿发起呆来。

直到邢刻瞥他一眼,将自己的鸡腿放在了许拙的碗里,许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我不吃。”当时就尴尬地放下了鸡腿骨头,抓起鸡腿想放回去。

邢刻却皱眉:“你手上有口水,别放回来。”

许拙啊了一声,抓住鸡腿的小肉手直接僵在了空中,看着邢刻皱眉的表情,下意识道:“你嫌弃我呀?”

随即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说:“……还是你就想给我吃呀?”

邢刻顿了顿,低声道了句“是不干净”,就丢下许拙,把餐盘交给老师了,俨然一副不吃了的模样。

而许拙则看着他不自在的背影,一边眨巴眼,一边默默将那根鸡腿塞进了嘴里。

咬一口肉,灿烂地笑了起来。

邢刻是不是把他当朋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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