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案前的美人鸦发披肩,身着银纹镶边的月白色抹胸,藏蓝的对襟长褙华美逼人,暗纹金线在体表勾勒出日出云海,她支肘撑着侧脸,白皙修长的手指点在书卷上滑动。

美人抬眸瞥了阿狸一眼,声音轻浅缥缈。

“你先去歇息吧,若是灯光耀眼,就灭了里间的烛火,我只在外间活动。”

半晌过后,萧佑銮放下了手中的卷宗,若有所思。

调理的补汤早就换了方子,没了安眠的功效。

这些时日她若提早回房,阿狸虽然不会说话,但时刻牢记着半夏的嘱咐。公主手边的茶盏凉了她会悄悄更换,每隔一两刻她会爬起来剪烛。夜深唤她先睡,小哑巴也会蹑手蹑脚抱一床薄毯放她身边再去睡。

而今天……萧佑銮看了看案左的茶盏,里面的茶水是凉的。

拂开帘幔进入卧房里间,光线被帘幔遮掩,微弱的一点烛火倒映在阿狸的绿瞳里。

小哑巴并没有躺下,她抱膝坐在塌上,小巧白皙的脚丫支在塌沿,茫然的看着卧房里唯一的光亮。

阿狸抬起头,外间亮堂的光似给美人身周投上了朦胧的光边,美人一步步走近,对襟长褙内束腰浅浅,勾勒出纤细腰肢。

萧佑銮侧身坐在少女身侧,按下她起身欲行礼的动作。

“今天出府购粮,遇到事情了?”

虽已入秋,但冰鉴还未完全撤去,阿狸只着了寝衣,卧房里间有些冷,但是搭在肩上的手是暖的。

她下意识往身边暖处靠了靠,犹豫一瞬,决定把白日发生的事情全盘托出。

“……所以阿满怪流民害死摊贩,迁怒于你,你心里觉得流民有错,又认为不该完全怪罪他们,心中矛盾难过,是吗?”

阿狸抱着膝盖,下巴搁在冰凉的手背上,迟疑又沮丧地点点头。

萧佑銮起身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递到她手里。

“顾满出生在淮南路,她记事时,淮南路诸事已步上正轨,她未经风雨,自幼被娇宠长大,性子颇有些天真烂漫。她父亲曾任我亲卫,这次便央了半夏带她一起出来见见世面。”

“在阿满眼里,世事非黑即白,嫉恶如仇,做了坏事就是恶人,要接受惩罚,何况是一条人命。爱屋及乌,憎与爱相似,阿满因为个人所做的错事恨上了这个群体,是她偏激了。”

萧佑銮转而看着少女,眼神温和,手抚在她头顶。

“但你跟她不同,你过过流民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你能感同身受理解他们,这没有错。错也不在流民,而在犯下人命大案的暴徒,官府定罪捉拿罪犯,人犯没有归案,这是官府的过失。”

少女眼底涌上一股热意,她低下头眨眨眼,挤掉眼中的泪水。

在被卖到空桑镇之前,她跟着人伢子走过好多路,从北边一路过来,人伢子手里的“货”越来越多,多少人能为了一口米一碗粥卖儿鬻女。

到后来手里的货多了,人伢子嫌他们吃得多,干脆每人只给一个米糠混杂的干面团,饿就喝水,她每日肚子里灌满水,走几步都晃荡,却还是不解饿,腹内绞得生疼。

“官府那头我会着人查问案件进度,”萧佑銮把冰鉴盖上,又将塌上薄被展开,温柔地包裹住少女娇小冰凉的身躯,“百姓遭灾,背井离乡,赈灾救济是官府和朝廷的职责,你们这些日子也替我奔走买粮,已经出了一份力,别的都交给我,不要多想了,睡吧。”

隔日,衙门正厅里,沂州东路转运使王庆礼王漕司端坐在首位,神态认真谦和。

“殿下宽和仁善,几次送来的粮草下官已令有司接收,与城中富户捐赠的粮食一并汇总,于城外设棚施粥。名单也一一记录在案,待秋收后,下官定上奏朝廷请求封赏。”

萧佑銮手指扣着右侧桌上的茶盏,“漕司此言,想是城外事态尚在控制之下,赈灾事宜井然有序?”

仓司范满忙笑道:“不瞒殿下,王大人早先就号召州府官员与富户一同捐款捐粮,且以身作则捐了八千石粮食,下官也捐了五千石,又遣了医者候在棚里,力求尽最大努力救治难民。城内也加紧管控,不让流民侵扰城中百姓,现今城内流民已驱至城北,设立窝棚供其居住。”

“哦?”萧佑銮眉头一挑,“每日仅午时、黄昏各一个时辰,设在北城外的三个粥棚,竟能活城外三万灾民?沂州东路的官员果然能人辈出,手段不凡。”

这女人果然私底下藏了人马。范满脸上的肥肉一跳,不自觉看向王庆礼。

王庆礼捻了捻胡子,范满挤出笑容继续道:“殿下有所不知,沂州城常备兵力不足,灾民大多不识礼数,哄抢践踏时有发生,粥棚设置少一点便于护持。”

鬼话连天。

萧佑銮冷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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