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软轿被数人稳稳地抬着,似是凌驾于这一切之上。

云卿安只在起初时拿眼看了一小会儿,便颇感无趣地放了帘。

他面无表情地只是听。

风掀不起一丝波澜。

裂冰玉戒在他手上显得越发的苍白,几近病态的支离,如同他这个人本身。

霜雪浸染出的不是温润,是寒凉。他云卿安又不是例外。

冰玉尚且破碎,更何况是人。不过是借着光泽掩盖,而他不需要罢了。

久虔却远远做不到这般淡定,看着眼前这兵荒马乱的一幕,他青白的脸上没有了血色。

他本是刺客,早见惯了惨烈血腥。该无动于衷的才是。

但久虔不能。

多年前发生的旧事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背负的债。他想偿还,却不得已欠下更多。

“你家侯爷会明白你的一番苦心的。”岑衍在他身边好心地道,“你也是为了他好。”

久虔心下一紧,到底是没说什么。

哽咽的声音渐渐小了,府中人似是认命了般任由押解。

颜道为眼中含泪,这位孤身老人上无高堂,下无妻儿,一生为社稷汲汲营营,现在要走了倒也算是了无牵挂,只是连累这些无辜的家仆,他着实心中有愧。

尘埃落定,东厂来得浩荡,此刻功成而返,慢慢回行时,未熄的火把后是一片被风带得横扫的浓烟区域。

如同要毁尸灭迹一般。

“来者何人?”

在番役队伍中,祁放似有所觉,突然朝后方沉喝一声,却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来人重重踹翻在地,佩刀亦被一把夺过。

刃尖劈开黑烟,破风声似惊雷乍现,锋芒映出司马厝冷肃的面容。

眨眼间,他已是挥刀直逼祁放的面门而去,快而狠历,丝毫没有要留手的意思。

徐聿急速回过神,纵身掠出挡住他的刀势,巨力碰撞间接连往后倒退数步。

“扰乱东厂公务,侯爷可知该当何罪?”徐聿已认出来人身份,握刀的手微微发麻,却仍是气势不弱地拦在他面前道,“还是勿要插手的好。

“司马眼拙,当是有贼匪劫掠,不知原是东厂在此秉公办事。”司马厝没多大诚意地将刀柄转了一圈,语气嘲讽道。

“秉公办事”被他刻意加重强调。是何意思,众人皆心知肚明。

那些阴沟里的手段,栽赃嫁祸,谗言污蔑,可谓是层出不穷。

云卿安却是笑得温和,眸中似是欣喜,被岑衍扶着走下来,道:“侯爷可是专程来看咱家的?”

一个人是该冷血到什么地步,才能做到这般无动于衷。

像是,没有了良心。

在那日两人隔着火折子的对视下,氤氲着还未来得及升起的蒸汽,尽数在此刻如浮影一般破灭得无影无踪。

司马厝不置可否,望着被押送的颜府众人面色冷冽。

云卿安察觉到他的目光,诱哄似地说:“来了,就别走了。随我来看,如何?”

司马厝冷笑一声,逼视着他说:“看什么,看云厂督丧尽天良,挖人心肝吗?”

云卿安垂了眸,神色说不上是阴郁还是黯然,低语道:“云开月明,风朗气清,我会让你看到的。”

祁放手撑着地面站起往一个地方行去,抬头时望向司马厝的那眼神宛若是淬了剧毒。

司马厝向来敏锐,眼尾随意地扫过时对他并不在意,目光却在久虔的身上一顿。

看个下人还看到东厂去了。

久虔抱臂深吸一口气,上前躬身道:“参见侯爷,且容属下日后解释。”

司马厝一言不发,将手中刀对准了久虔。

解释?

没有日后,只有现在。

但凡他手下人和此事有一丝一毫的牵扯,他势必会清理门户。没得商量。

“颜阁老心怀不轨,意图煽动朔北谋反。侯爷为大乾殚精竭虑,断无此意,故而惶恐特令属下将证物上交,揭发此事,以示对圣上忠心无二。”久虔面色沉静,语速极快地回答。

此事关乎重大,若不替司马厝撇清关系,必为大祸。

现下无论司马厝对他是何态度,他也认了。

呵。

司马厝缓缓笑了,笑得格外的讽刺。

他厌透了,亦恨透了。

却不想残害忠良,他亦有责。

为求自身苟全。

云卿安爱怜地看着他。

“让开。”司马厝冷冷盯着挡在他面前的徐聿,“我对自己人动手,你没资格拦。除非你想跟他一块。”

“侯爷言重……”

徐聿话音未落,却已被动地承受着司马厝用了十足力道发出的攻势,面色骤然一白。

几番交锋下来。

徐聿明显落于下风,周边番役皆对司马厝虎视眈眈,只需督主一声令下他们便会一拥而上,群起而攻。

可云卿安始终未下令,甚至连目光都未曾移动分毫。

他哪舍得啊。

光影疾闪,刀柄脱手而出的瞬间,徐聿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一边倾斜而去,双手在空中挥舞几下才勉强站稳。

徐聿面色铁青,虽极力隐忍但看着多少是有些狼狈。

“没有挡我道的资本,就别在这碍事。”司马厝轻蔑地挑挑眉,径直越过他走过。

久虔一动不动地等着他靠近。

谁也没有让步,但实际谁都让了一步。

各有原则,各有选择。

在众人皆屏息凝神间,祁放却早已在不被人注意时缓缓凑近司马厝,出其不意地掷出把红尾飞刀,直逼司马厝后背而去。

“小心!”久虔急喝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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