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北方小城。

中午过后,天空就裹挟着灰蒙蒙的阴色沉压下来。

太阳藏在积云里依旧努力散发着光热,热浪随着风一股股拍打地上,这还不到盛暑,就已经闷热得要命。

老城区下午两点的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人,整条街面上静悄悄的,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只有河边几棵大柳树上吱吱作响的夏蝉。

就在这时,一阵小马驹般哒哒的脚步声穿过阵阵蝉鸣,扣响在街道上。

脚步声的主人是一个个头不高的少年。

少年翻过桥坝,转过街角,一阵风似的穿过一个个老旧门匾,最终在一个同样不起眼的门匾前停下。

与前面的晓军超市、二姑包子、胜利五金不同,这块门匾立在这里,即便颜色和老化程度与周边无二,但这块门匾上的四个大字,却让它显得与周边格格不入。

《起点拳击》

“就是这了。”

少年口中喃喃着,下意识的摸了一把口袋里颜色不一又鼓鼓囊囊的钞票。

他深呼吸一口气,脑海里又回荡起大哥的话。

“学拳击的话,你一定要找他拜师,这个馆长虽然脾气古怪,可他是海河市乃至整个北海省最好的教练,没有之一。”

虽不明白这位馆长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开拳馆,但郑寻对大哥的话确信无疑。

他一把推开了门。

见到拳馆经理,坐下,简单聊过,确认意向,问好训练费,填报名单。

过程很顺利。

经理对这个少年眼中的光亮很是满意。

“走吧郑寻同学,我首先要带你去见过我们的徐一正馆长。”

少年用力点点头,心中满怀期待。

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位馆长。

经理为少年推开门,正巧馆长也刚从训练室走出来。

然而就在少年看到馆长的瞬间,他愣住了。

同样愣住的,还有这位叫徐一正的馆长。

“是你!?”叫郑寻的少年浑身的血管都紧绷起来。

郑寻早就听说过,他是这所城市里一家拳馆的馆长,但没想到,自己要来找的居然是他。

徐一正抱起胳膊,刚看到这张面孔时,他就已经确认无疑。

他也早就知道郑寻,只是今天才知道他叫什么。

不仅是知道,对于眼前的这个少年,这位徐一正馆长可以说是非常熟悉。

但这份熟悉可并不是什么好印象。

徐一正经常能看到这个少年穿行在街角边、桥坝下,与其他年纪相仿的少年厮混在一起。

有时他路过周边的某条街时,循着突然传来的噼啪声、怒骂声朝着巷子里一看,居然能发现一群十六七岁的少年在互殴,街斗。

徐一正每每看到这些都严厉制止,仿佛嫉此行为如人间大恶。

一个头不高但走路生风,身穿短袖时便能看到露出的两截小臂筋肌绽出,目光凶悍异常的小老头儿,边走边扯着比街头吆喝的小贩还要高八度的嗓门儿朝着你走来,总是将这些少年们一哄而散。

可能更多缘由的是周边的少年都知道这是一间拳馆的馆长,或许在大家的心理印象里,惹了他就会有几百个穿着道服的大汉出来满街抓人。

这周边这样的少年很多,徐一正大概能记得一些面貌,尤其是这个叫郑寻的少年,十次里有八九次徐一正都能遇到他,似乎每次徐一正都能和他四目相对。

这少年或是在朝着别人挥舞拳脚,或是伤痕累累。

一来二去,徐一正就记得这群‘小古惑仔’中总有这么一个少年。

尽管在国外,有许多拳馆和俱乐部都会收留这些问题少年来练拳,但徐一正对此嗤之以鼻。

在徐一正看来,这些少年之所以会变成问题少年,大都是因为没有定力,无法坚持做任何事,只是凭着一股堕落的劲头来放纵自己。

用那些随便堕落就能做到的事来作为自己炫耀的资本。

问题少年中也许会出现像迈克·泰森,弗洛伊德·梅威瑟这样的世界顶级拳王,但这其中的概率小于千万分之一。

然而更大概率会出现的情况是,街边会出现更多掌握着最简单,最粗暴有效的格斗技术,变得更加没有分寸的问题少年。

作为大中华地区最早的一批体制内拳手,第一批职业拳手,同时也是最早一批学习国外拳击教学技术引进国内教学的教练,十五年拳手生涯,二十年教练生涯早已将拳击所带给他的理念根深蒂固在心中。

拳击提供的是对抗,不是暴力,更不是伤害。

教会这种少年格斗技术,他们并不会用来与生活抗争,反之,他们只会转过头来更加作为自己炫耀的资本,甚至更加使用暴力去伤害他人。

很久之前,徐一正也曾带过这种青少年训练学习,甚至一度苦心培养他们。

可是后来这些人不但没有进入全国排名,走向世界排名,也并没有变得更加成熟,内敛,知道一些不易。

反倒是在学习了一年半载的拳击后,彻底投向了早年间街头黑道的怀抱。

后来,徐一正偶尔还企图多管闲事般教导这些少年们,但他不会再吸纳这种少年来拳馆。

原本热情的经理很快就意识到了馆长脸色的异常,他刚要开口,徐一正已经脱出思绪。

他一把拿过经理手中的报名单。

扫过一眼后,徐一正便给出了明确的答复。

“回去吧,你并不适合拳击。”

这让郑寻原本紧绷的血液在此刻都被凝固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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