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的段九龄原还在行着顿首礼,不曾说完的话皆便被苏婳婳这骤生的决绝给噎了回去,一时敛了眉头去瞥她,不知她在作想什么,便是知错了,眼下却也万不是置气逞能的时候。

可苏婳婳眼中无半点惧色,这让段九龄心下微顿,轻叹着气,上前一步,想要再开口。

不曾想苏婳婳竟又朝堂上的官老爷出声催促,“还在等什么?莫不是要徇私?”

此言一出,饶段九龄平日里多淡漠的性子,如今却也有些气结,他对苏婳婳原也无多了解,本以为她是个说话软绵的女子,后头发现竟也有刚硬不服软的模样,眼下竟还是个知过必改之人,虽这“改”来得委实算不得合时宜。

那官老爷忙不迭得得面前的签筒中手足无措地寻了四支红签朝苏婳婳扔了过去,生怕扔晚了便要落个“徇私”的名头,口中那一句“行刑”更是因着仓皇而泛起磕绊来。

苏婳婳见状,心下终于一松,复软了音调似是知趣求饶一般,“只有一点,我乃女子,面皮子薄,不知可否将我抬入内堂行仗责?”

官老爷低头一想,今日的案子破得还算顺利,不曾废什么周折,先头藏香楼老鸨的事情原还是堂下这女子暗地里给他递了一个台阶,既如此,法理之外,稍稍开恩,倒也不是不行,道了一声“允了。”

苏婳婳当即被衙役们架起要抬入内堂,段九龄见状,自然是要跟着入内的,哪知苏婳婳喊了一句,“夫君,你不许进来!”

至此,段九龄被拦在了内堂的幕帘之外,瞧着那微微拂动的幕帘有些怔神。

不多时,内里便传来板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和着苏婳婳的呼痛之声,一下一下,此起彼伏,外头的段九龄细细听着动静,眉目渐沉,索性苏婳婳的呼痛声一直是中气十足,想来暂且是没有性命之忧的。

待半炷香过,内里的呼痛之声终于停了,段九龄当即掀了幕帘入内,便见苏婳婳趴在刑凳之上,眉眼含泪,见着他入内,带着哭腔闷声道。

“夫君,好疼呀……”

这话苏婳婳不曾扯谎,她原是施了术法去挡的,又想着既挨了板子总要见点伤才好在段九龄跟前演一演苦肉计才是,故而便稍稍收了一道术法的劲道,可她的如意算盘却打错了,那板子落在身上疼得要命,再要掐诀施法也已然几个板子挨了过去,眼下又是委屈又是钻心得疼,见着段九龄便更忍不住,玉珠似的眼泪说掉就掉了下来,倒似在撒痴。

段九龄不曾去理苏婳婳的哭腔,而是先绕至她身侧去瞧了瞧她的腰际,见着不曾渗血才轻叹一口气,抿了唇角开口,只是声音里带了一丝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严厉。

“你竟也会知晓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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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段九龄寻了一户卖豆腐的人家要了一辆马车,沿路寻着药铺买了些伤药,便将苏婳婳送上了马车准备回他二人的小院。

原在城中还好,街道上皆是用宽大的青石板铺就的,可待出了城到了郊外,小路崎岖,难免颠簸了起来,这便牵扯了苏婳婳的伤口,她在车厢里倒也半点没有忍着,磕了碰了皆是喊疼,外头的段九龄也不理她,只是马车跑得略略慢了一些。

待回了小院,索性段九龄气力大,除开初初将苏婳婳从车厢中抱出来姿势有些艰难之外,旁的倒也没什么,只是苏婳婳瞧着段九龄一言不发却又忙进忙出的模样,心头便又起了兴致,觉着今日的板子倒也没算白挨。

苏婳婳伤到了腰际,只能趴在床榻之上,口中轻哼着,一开口便皆是喊疼,还让段九龄哪儿都不能去,就坐在床沿上陪着她。

段九龄寒凉的眸中带了三分无奈,却不过略坐了坐便起身推门出去了,苏婳婳一惊,抬起手臂撑起上半身便要唤他,“夫君?”

可这样一番动作自然牵扯了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直痛得忍不住倒抽凉气。

正心下郁结之时,“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入,苏婳婳费劲得转了头去瞧,竟是段九龄手上拿着一个小瓷碗进来了。

见着她当即轻斥道,“莫乱动。”

苏婳婳不明所以,却也乖乖听话好好趴着了,只是一双杏眼缓缓流转,“夫君,方才你去何处了?”

“我还以为你见我不能动弹,丢下我便跑了,方才颇是伤心呢。”

段九龄闻言,下意识得轻蹙了眉头,他不记得他先头是何样的人,但合该不爱听这些撒痴的话,却不知为何,这样的牙慧之言从苏婳婳口中说出来,没有半点违和与不适。

“我替你上药。”

苏婳婳闻言,心下当即一喜,她伤在腰际,要上药自然是要将衣裤脱了才好,这般想着,梦里的迤逦仿佛就在眼里,俯首埋入软中吃吃笑了起来,可这一咧唇,竟又牵动了伤口,当即一抽冷气,再不敢乱动,只乖乖地趴着,等着段九龄给她上药。

可她左等右等,却还不曾感觉到身后的段九龄动手,敛了眉不明所以道,“夫君?”

苏婳婳今日折了自身也要使这苦肉计,等的便是这一刻,虽说她心头微痒,若真要问,她一时也说不出她的兴致从何而来。

方才见苏婳婳痛得直哼哼,段九龄想着院外好似有些薄荷草,是能止疼的,便去采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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