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在乡间的路上摇摇晃晃,车里的引擎声轰隆隆响,直到随着一道熄火声,车身往前猛地摇晃一下,彻底停下不动了。
许舟辰被这一下晃醒了,他揉揉眼,往车窗外看了一眼,只见目之所及已经没了北川的高楼大厦,而是换上了乡间一片接一片的田野。
许舟辰给出的地址离北川并不远,他们坐着大巴车晃悠了一个多小时,最终停在了和地址上同名的终点站。
这个车站看着也有些年头了,铁质的路牌上生了些锈,许舟辰借着一边电线杆上挂着的小灯泡,才看清路牌上的字迹。
永川镇。
“是这里吧?”
沈岁安把怀里的火锅放在地上,问许舟辰。
许舟辰听见这句问话愣了一下,其实他也没来过这里,不知道永川镇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但还是点了点头。
沈岁安看见他的回应,抬眸朝四周望了一圈。
他们站在路边的小车站边,这里的公路一侧是山坡,另一侧则是一片接一片的麦田。而这条公路往下不远处的地方,亮着一片灯光,那里大概就是永川镇了。
沈岁安先迈步朝永川镇走了过去,他的影子越行越远,最终脱离了路上唯一一片灯光。
许舟辰看着他的背影,赶忙跟了上去,他想起了一件事,于是问:
“哥,你这么晚跟我出来,和周阿姨说了吗?”
沈岁安刚才是出门遛狗,看见许舟辰就直接跟他坐车来了永川镇。他和被赶出家门的许舟辰不同,他的家里还有担心他的人。
沈岁安只微微侧了下眸:
“你别管。”
“……”许舟辰也不敢再说什么,只低低“哦”了一声,就像平时那样,跟在沈岁安身后半步远的位置。
两个半大的少年行在夜里的小路上,脚边还跟了一只撒欢的小花狗。
永川镇更像是一个小村子,小路两边都是一户挨一户的院落。这个时间点,镇上的人大多都已经休息了,只有不知哪家的狗偶尔在夜里吠叫两声。余下的就只有一旁路灯细微的电流声,以及飞虫在灯火上不断撞击的影子。
沈岁安借着路两旁昏黄的灯光,低头看着手里的地址,又抬眼在镇里几条路上打量着,像是在判断该往哪里去。
许舟辰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明明要来找外婆的是他自己,这一路上却都是沈岁安在出力,他能做的也就只有帮沈岁安牵好火锅,不添乱。
沈岁安最终带他找到了要去的地方,那是小镇边缘的一户人家,他见院子里的灯亮着,就带着许舟辰上前敲了敲院门,而后听见院里传来一道女声:
“来了,谁呀。”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过后,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中年女人从里面探出头来。
她见敲门的是两个陌生男孩,难免有些意外:
“你们是?”
“啊,是刘大婶吗,我是许舟辰。我来找我外婆。”
“许舟辰?”
刘大婶愣了一下才想起来:
“你是许阿姨的小外孙吧?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晚过来,是不是你妈妈让你过来的?她人呢??”
刘大婶把门推开,招呼着两个孩子:
“来,孩子,进来说。”
到了这时候,她才发现许舟辰身边还有一个稍微大些的男孩:“这又是?”
许舟辰看了沈岁安一眼:“是我邻居家的哥哥。”
刘大婶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她带着两个孩子进了自己家。刘大婶家里除了许奶奶,就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她手忙脚乱地给两个孩子倒了水,边忙活还边念叨着:
“当时我就劝你那些叔叔婶婶别把你往你妈那里送,她那么大个人,自己还没活明白呢,哪儿懂照顾小的。唉,可怜的娃,你是偷偷跑来的还是你妈让你来的?干脆你以后就住在大婶这吧,婶照顾你。”
刘大婶絮絮叨叨地说着话,等忙活完了,她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小跑几步去到里屋。
许舟辰只听见她的声音从墙后传来:
“阿姨,您看看谁来了?!我说,您看看谁来了,是小辰啊,您还记得吗?!”
刘大婶的声音很大,显然是为了照顾听力不佳的老人。
那个时候,许舟辰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一件事。
他在想,明明在自己离开外婆身边的时候,外婆的身体还很健康,跟她说话的时候不用扯着嗓门,也不用问她还记不记得某个人。
明明才过去了两年而已,他最喜欢的外婆,怎么突然就变老了。
许舟辰坐在椅子上,手无意识地攥住了衣角,等到再抬眼的时候,刘大婶已经从里屋扶出了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
老人脸上的皱纹比许舟辰记忆中多出许多,头发花白了,身形也佝偻了下去,像是被时间压垮了脊背。她拄着一根拐杖,抬眼望向许舟辰的时候没有惊喜,有的只是一片茫然:
“哟,这是谁家的小孩子?”
刘大婶把许奶奶扶到椅子上坐下,边和许舟辰解释:
“你外婆啊,两年前生了一场大病,等到身子养好了之后就不怎么记得人了。老人嘛,都这样。来,你跟你外婆说说话。”
刘大婶找了一张小毯子盖在许奶奶腿上,随后就去了里屋做自己的事。而沈岁安进门喝了杯水后便牵着火锅去院里撒欢,他偶尔会路过窗子,少年的身形在月色下有些微冷意。
这时候,屋子里就只剩了许舟辰和外婆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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