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泓从尚书台下值回来时,见长亭还在屋里乖乖绣花,拈须一笑,很是满意,晚饭的时候,还特地喊了长亭一起去吃饭。
姨娘们不在这边吃饭,所以饭桌上便只有父女二人。长泓边吃边询问道:“这个月的帐都算清了吗?”
长亭九岁起,长泓就试着让她管家,看她确实精明又能干,就索性把家事全部交给她掌理,想着提前在自己家里历练历练,以后嫁人了,才能做好个当家主母。
“算清了,这不入夏了,刚还说去府库找些轻爽的料子,给爹和姨娘们做几套衣服。”长亭回道。
“也给自己做几件,别给爹省钱。”长泓提醒道。
长亭展示着自己身上那做工上乘的衣服,“爹看看就知道了,穿在我身上的,那一定是最好的,我才不委屈自己。”
“那就好。”长泓乐呵呵一笑,他就这一个宝贝女儿,所以对她非常大方,要啥给啥,府库的钱随便花!
一个姑娘家,早晚要嫁人,也没几年好花他的钱了,最多买买胭脂水粉,衣服首饰啥的,能花几个钱?
长泓夹了块清蒸鲤鱼,边挑刺边问道:“你三叔那边呢?”
“前两日已经派人往齐州给三叔送了五百斛粮,二十万钱。”
“嗯。”长泓点点头,苦口婆心道:“你三叔在齐州也不容易,那么多人情往来,还要带着你那七个兄弟,处处都要费心,可不能让他再缺衣少食的。”
“是,女儿知道。”长亭乖巧应道,心里却狂翻白眼。
二叔死的早,四叔在秦州上任,所以孩子全扔给了三叔带,三叔隐居齐州,专心带孩子,不出仕,不烦心,日子过的比谁都潇洒奢侈!
但是这带孩子的钱,却是长泓在出,谁让长泓没儿子?
女儿早晚是人家的人,朝廷授的永业田,只能随爵位一起由儿子继承,以后大概还得从叔父家过继个儿子过来继承祖业。
长亭心中不平,自己一手料理出来的家业,最后竟要送给在齐州混吃等死的那群堂兄弟?呵!
这武平侯府纵是不穷,可大部分财产都送去供隐居的三叔和从兄弟们潇洒了,难免就会短了自家的需求。
自她管家后,她父亲那些小妾的日子是一落千丈,姨娘们背后都偷偷叫她“铁母鸡”,长亭疑惑,不该是铁公鸡吗?
阿宝说,因为姑娘是女人管家,所以是母鸡。
“今日在家都做了什么?”
果不其然,要考功课了,幸好长亭早有准备,回道:“早间背了《诗经》,下午绣了花。”
“嗯。”长泓点点头,“背了《诗经》的哪一篇?”
长亭眼珠子一转,道:“今日背书本颇为顺利,可读到‘訏谟定命,远犹辰告。敬慎威仪,维民之则。’这几句时,甚为不解,还想请爹指教一二。”
长泓咳了几声,他本就是个草包,自幼书都是读的乱七八糟,哪能给长亭答疑解惑?
就支支吾吾道:“嗯,这个嘛,你再多读几遍,把它一气读熟读透了,自然就能理解,也就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了。”
长亭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噢,原来是这个意思。”
“嗯。”长泓满意的点点头,“乖女真聪明。”
尚书台的同僚总是说长泓痴,然而在此刻,长泓却从乖女的身上找回了智慧的自信,这大概就是大智若愚吧!
…………
夜里,下了小满的第一场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粘稠的气息,长亭晚间沐浴后,就直接上床休息了,半湿的头发散在黄绢枕上,浸湿了一片痕迹。
苏延在长亭卧房外潜伏已久,身上已经被微雨打的半湿了。
长亭晚间离开房间后,苏延便悄悄潜入了她的闺房之中,对着暗格上的暗门锁左看右看,思考要如何打开。他的工具,开个一般的锁倒也够了,对付这种精巧的暗门锁,只能拿到钥匙。
可钥匙,少女都是随身携带。
少女此刻已经睡着了,苏延悄悄走到她的床边,沉稳的脚步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晚间沐浴后,长亭把钥匙取下放到了床头的小柜上,苏延拿钥匙的时候,看到一旁少女压在一个青色瓷瓶下的诗文,不由拿起来欣赏了一番。
很工整的小楷,白日见她纵马出行的模样,是那般明媚张扬,没想到字迹却是秀丽妩媚,风韵有余,风骨差些。
苏延胳膊撑在她身侧,少女温热的呼吸浮动在二人之间,苏延微微有些不自在,轻轻拨开她散在脑后的头发,潮湿的触感就像湿水的绸缎,光滑细腻。
栀子花的幽香沁入鼻中,淡雅而悠长,苏延一贯厌恶熏香,此刻却不觉少女气息腻人,反倒有种雨后初晴的舒适感,果然是一株与众不同的奇葩。
苏延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冷静一些,专心致志开着隐藏于柔软发丝后的暗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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