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场地面铺着砂砾,硌得膝盖骨有些难受。

安染蹙起眉,却见一双黑色劲靴停在眼前。她蓦地抬头,泛着冷光的面容顷刻落入眼中。

这就是大昭的皇帝吗?

他很高,身形颀长,低头看人自带压迫感。

相貌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男子,轮廓硬朗,面相显凶。但架不住五官能打,差一点就要成为门神的面貌愣是被扳成英气少年。

少年……对了,他好像才十九岁。自小纵横疆场,几番死里逃生,在十六岁那年登基为帝。

难怪气场强大。

他的表情又冷又凶,安染心里有点慌。

面上却将眼睛弯成月牙状,冲他笑。

祁阎目光掠过安染的脸,没作停留,回头问:

“她是谁?”

后面一群人恭敬站着,闻言,为首的张德全上前一步:

“回皇上,这位小主当是南郡和亲来的安平公主。太后封小主为美人,如今住在清风苑。”

安染没见过张德全,稍稍抬眸望向这个张口就能说出她身份的公公。

过分普通又显得十分老实的面容,规规矩矩站在帝王身后,表情不卑不吭。察觉她的打量,又似无意透露出隐隐约约的和善,和她院里总想偷鸡摸狗的田公公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问出她是谁,皇上便没了下文。

等安染再次看过去,他已经在摆弄架子上的各种武器。

一张足够惊艳的脸虽不至于让男人一直看下去,但,连多看一眼都没有?

真是……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美貌产生了怀疑。

恰好此时,隔壁的蓝衣女子忽然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凄惨哭喊:

“皇上,臣妾父亲忠君为国,他是冤枉的啊。臣妾小时候,总是听父亲训诫几位兄长,有国才有家。一入朝堂,天子为大,民是根本。父亲为官二十载,一心辅佐朝堂,忧国忧民。断不可能通敌叛国,请皇上明察,还他一身清白。”

她说完,黄杉女子也哭诉道:

“臣妾父亲亦是忠心耿耿,兢兢业业,绝不会做出行刺之事。定是有人栽赃嫁祸,皇上,他没有动机,也没有那个能力行刺您。求您收回成命,放他一条生路吧。”

两位嫔妃哭成泪人,一入宫门深似海,想过得好点,要么荣获皇宠,要么有足够强大的家世当靠山。

前者不用想了,别说宠,皇上几乎从不踏进后宫。

在这囚笼般的偌大皇宫,她们能仰仗的,唯有娘家势力。所以即便以身犯险来此求情,也不能眼睁睁看它倒台。

祁阎穿的一身暗红色劲装,袖口和领口扎得严实,腰腹收紧,身板挺拔,瞧着多了些战场厮杀的肃穆之气。

长箭搭弯弓,他并未立刻拉弓,停顿片刻:

“你呢?要求什么?”

三人中的俩已经说完,这话应该是问她。

安染低眉顺眼,拢在袖里的手抠了抠指尖。皇上语气淡淡且随意,她偏偏听出几分讥讽和不怀好意。

而且,旁边两个女子说出请求后,皇上脸色明显更差了。

这话里估计有坑。

她对他完全不了解,摸不准他的心思,不敢贸然行动,怕适得其反。

于是试探着轻声道:“天太冷了,臣妾想要捧炉暖暖手,可以吗?”

祁阎的手松了下,堪堪拉满的弓跟着顿了顿,绷紧的力道瞬间瓦解。羽箭弹出,却因方才那一瞬的松怔失了力度和角度。

不仅歪了,还只擦了下箭靶就掉落在地。

全场寂静。

两位嫔妃没敢抬头,只听羽箭落地,便知射偏了。

皇上尚未登基时,她们也曾听家里父兄提过,三皇子骁勇善战,箭术精湛,百发百中。可那些终究是听说,不曾亲眼见过。

如今,见到的,是他不但没射中靶心,还脱靶了。

只觉他当年再厉害,深居宫中多年,箭术也退到如此低劣水平。

周围守卫与两位嫔妃感受截然不同,他们非常意外。皇上每日都会抽出一些时间来此训练,从未失手过。

射偏了……饶是张德全也不免有些紧张,小心揣摩他的神色。这位帝王虽然年轻,性格却十分古怪,叫人捉摸不透。

他只能硬着头皮想点好听的话圆场。

“皇上……”

“闭嘴。”张德全立马抿紧嘴巴,气都不带喘的。

完犊子,皇上生气了。

安染偷偷瞄了眼,就见他重新拿了支箭,握在手里把玩,似是在思考什么。

忽然,箭尖指向她,然后定住不动了。

!!!

你想作甚?

安染努力镇定,满是疑惑地望过去。

两只大眼睛好似粼波湖面,水润盈盈,清澈见底,看不出多余的情绪。凉风拂面,几缕发丝刮过脸颊,为精致的容颜增添几分昳丽。

这般美人,祁阎却懒得看。

垂下眼慢慢擦着箭尖,擦到锃亮,轻轻勾了下唇。

明明是笑着,却有股子恶劣,十分欠揍地说:

“害怕你就哭啊。”没瞧见旁边两个都在哭。

安染懵了,皇帝喜欢看人哭?什么奇葩毛病?

她面露为难,声音低下来:

“臣妾只有伤心的时候才会哭。”

哭是不会哭的,何况,皇上只拿了箭,没拉弓,她也不怎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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