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府落座在大渝皇宫外的玄武大街上,只是与喧闹繁华的玄武大街相比,丞相府更像一处世外桃源,朴素幽静,仿若被玄武大街遗忘。
这里原先乃是颜老将军颜取州在京城的府宅,颜家先祖乃是大渝开国皇帝亲封的镇北王,历来戍守西北边陲。
靖雍帝,也就是萧旭尧的皇祖父在位时,边关四王都有质子留在王城溧都,颜取州便是其中一个,直到先帝天抒帝继位,这才回了西北边陲。
后来,颜取州勾结外敌,这处宅子便被先帝收回,直到颜玉锵受封丞相,这处宅子又重新挂上了颜府的匾额。
宁安扣响了颜府的大门,对着开门的小厮道,“我家主子前来探望颜相,还请这位小哥行个方便,告诉闻伯,莫要声张。”说着,递了个令牌给小厮。
小厮上下打量了一眼宁安,见来人穿着得体,又礼数周全,便知道此人的主人绝非寻常之辈,回礼道,“还请大人稍后。”
不多时,闻伯亲自来迎接,“见过宁总管。”
宁安虽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但也监管着二十四衙门和内廷的六局二十四司,闻伯称呼他总管,倒也是情理之中。
“闻伯多礼,还请让我家主子先进去。”
闻伯赔笑,“是是是,贵人请。”转头对着方才的小厮道,“开门。”
轿撵步入庭院,这才停下来,颜玉锵虽是丞相,但向来与臣子皆是泛泛之交,丞相府自然常年闭门谢客,如今大渝的帝王出现在丞相府,一干人便诚惶诚恐。
七八个小厮杂役恭敬的跪了一地,“奴才叩见陛下,陛下圣安。”
坐在轿撵中的萧旭尧喊了一声“平身”,便不再发话。
宁安常年伴君,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对着闻伯道,“陛下前来探望颜相,不愿张扬,还请闻伯管好这些人。”
“老奴明白。”说罢,闻伯便遣散了这些人。
“还请闻伯费心。”
“不敢,不敢,多谢宁总管提点。”
说罢,闻伯领着轿撵去了古竹院。
因是冬日,又刚下过雪,白雪覆旧瓦,枯竹倚乌墙,冬日的风吹过,带出莎莎声。
青石板,乌木门,素琴轻响倚寒窗,倒也似乎真像颜玉锵的地方。萧旭尧看着怀中的颜玉锵,心中笑道,也不知西北边陲的风沙是如何养出这么素雅清幽的人。
宁安推开房门,萧旭尧抱着颜玉锵走进去的瞬间,只有一个感觉,素净,比颜府的院子还要素净,让人感觉,这只是借住。
外间只有一张圆桌,几张椅子。
西侧是颜玉锵的小书房,倒是有些摆件,也不过是一张书桌,一个书架和一张琴桌,桌上放着一架凤嗉式桐木七弦琴。
素白的纱帘挡住了东侧的寝室,萧旭尧走了进去,也就是一张床榻,一架屏风,一个乌木妆台,一根白玉簪和几个木簪整齐的排列在妆台上。
读书人最重仪态,颜玉锵的房中有这么一个物件,倒也不慎奇怪,他多带木簪,那根白玉簪似乎从未见过。
“他平日,就这么几个人照顾吗?”
“回陛下,公子大多都亲力亲为,我们这些奴才,反而搭不上什么手。”
闻伯本名颜闻,本是颜取州的副将,因为西北边境的一次战役,左脚落下了些许不便,就被颜老将军召回府中,专门照顾颜玉锵,“公子”,也是他一直以来对颜玉锵的称呼。
“陛下,将公子给老奴吧。”闻伯想从萧旭尧怀中接过颜玉锵,却被萧旭尧躲开,双手尴尬的停在半空。
宁安见状,对着闻伯道,“闻伯,陛下不喜生人接近,这里有我照顾陛下和颜相,劳烦您先下去,替他们二位备些吃食,陆院判稍后就到。”
闻伯看了一眼颜玉锵,犹豫片刻,“那就劳烦宁总管了。”
半盏茶的功夫,宁安道,“陛下,床已铺好,陛下可以将颜相放上去了。”
萧旭尧小心翼翼的将人放了上去,掖好被子,那样子,如同呵护精致易碎的琉璃。
宁安看着他眉宇间的忧戚并不比颜玉锵少,安慰道,“陛下,颜相只是过于疲惫,您不必忧心。”
“宁安,朕明知道清客体弱,却还是那样对他。”
宁安长叹一声,“陛下,一切尚未晚。”
颜玉锵即便昏迷着,可眉宇间却从未舒展,一直抖动的眼睫也显着他的不安,萧旭尧催促,“太医怎么还不来?”
“奴才这就去催。”
宁安离开了古竹院,内心十分诧异,颜相对陛下的在乎,绝非等闲,究竟当年发生了什么,能让颜相背叛陛下,投靠苏束楚?
宁安走后,萧旭尧看着颜玉锵,他脑中一直想着古竹院这三字,总觉得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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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喉中的血腥之气还是让颜玉锵忍不住轻咳,他抬眸,周身的明黄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乃是自己最为熟悉的白,也就猜到自己此刻乃是在自己的古竹院。
“清客,你醒了。”
颜玉锵起身,却被萧旭尧按了回去,“别动,身子虚弱,就该养着。”
苍白的面上勾起淡淡浅笑,颜玉锵推开他的手,“陛下,礼不可废。”
说罢,下床跪在萧旭尧脚边,“臣参见陛下。”
温润疏离,比以往的颜玉锵更加温润疏离,萧旭尧在他眼中看不到任何情绪,只有那不达眼底的笑。
这一刻,他好像觉得颜玉锵彻底成了一座孤山,无论里外,皆是大雾,让人看得永远不真切。
萧旭尧知道是自己将他推开,也是自己将颜玉锵变成这个样子。
“清客,你可是在怪我?我知道错了。”萧旭尧扶起他,对着颜玉锵的眼睛,说着真切。
颜玉锵双眼低垂,淡淡的道,“陛下是君,君主有错,便是臣子之过。”
“清客,不是你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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