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半夜三更,虽然还有人家放鞭炮,彻夜不歇,但撑不过守岁的人早去睡了。颜令仪此时出门,已经算是出格。但她万万没有料到,居然还有个比她更出格的在眼前站着。
阿青里面单穿一件贴身青色小袄,外面披着的却是宋阙素昔穿过的貂毛暖袄,一看便是已经睡下了,被敲门声惊起。原本她在暖和的被子里捂着,出来被冷风一扑,两腮红得如胭脂一般,比平时更加妩媚动人。
“大小姐?你怎么来了?”阿青再想不到半夜来访的人是颜令仪,面色由红转白。她一时间惊慌失措,不敢迎上颜令仪的目光,下意识后退一步。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颜令仪疾言厉色,一步踏进院中,“我师兄人呢?”
“宋公子已经睡下了,”阿青慌忙关门,拢了拢衣服,“我去帮大小姐叫一声。”
“不必了,我自己去叫。”颜令仪冷冷地看她,“我和师兄说话,还不需要你在中间通传。”
“阿青,到底是谁啊?”屋里传来宋阙的声音。
在听到宋阙声音的一瞬,颜令仪眼睛亮了。红色披风如火,一转便进了屋里。颜令仪闯进卧室,发现屋里只点了一盏灯。好在熏炉也点上了,室内温暖如春,还算不上冷。只披了一件里衣的宋阙掀开被子,正要下床。
“师兄!”颜令仪快活地叫了一声,三两步跨到宋阙身前。
“令仪?”宋阙也没想到会是他师妹,一时间有些茫然,“你怎么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颜令仪有些不高兴,随手一指身后跟着进屋的阿青,“她都能来,为什么我不行?”
“不是说不行,是太危险了。这么晚了,师父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在街上乱跑?”
“他怎么不放心?他刚喝了酒在床上呼呼大睡呢。”颜令仪嘀咕两句,重新理直气壮起来,“师兄,阿青为什么也会在这里?她怎么知道你会住在这里?”
宋阙和阿青对视一眼,阿青低下头去。宋阙明白过来,和声解劝道:“阿青知道我离开府中,担心我除夕夜过不好,所以送了些酒菜过来。我看夜色已晚,后门应该已落了锁,她一个女孩子在街上行走不方便,所以叫她在这里留一晚,明日再回去。”
“那也可以叫她住厢房,何必要和你挤一间?”颜令仪看着窗下新铺的床,心下气闷,“她是我爹的贴身丫头,又不是你的,怎么做出这般胳膊肘往外拐的事?”
阿青急忙跪下,含泪为自己分辩:“我并不敢这么做。只是昨日老爷对宋公子发怒,以致公子负气出走。事后老爷也自后悔,叫我来看公子气消了没有,若是气消了,过几日回府上给老爷赔个不是,两边各退一步,这件事也就过去了。我才收拾了一份年夜饭过来的,不敢逾越本分。”
颜令仪半信半疑,只是阿青已经搬出颜广闻这座大山,她也不好继续纠缠下去。真要细究起来,她背着颜广闻偷棋谱的事,也算是胳膊肘往外拐。若是为了阿青去和父亲对质,爹爹也会知道她半夜溜出府来找宋阙的事。
“先别说阿青了,你怎么来了?”宋阙摸了摸颜令仪的手,发现她手脚冰凉,起身将她拉到熏笼边取暖。
“当然是为了师兄你啊。”颜令仪反手握住宋阙,“先前你去请抱朴子三月不归家,我一直担心你年前赶不回来,今年不能一块过年。”
“没想到如今你赶回乌鹭,除夕夜却还是不能一起过。”颜令仪摇头,“我不高兴,所以过来看看你。”
“你也太过任性了。”宋阙叹气,“如果师父知道这件事,你又要被关祠堂里罚跪了。”
话犹未了,宋阙便看见颜令仪眼睛弯弯,竟是怡然不惧,反而笑了起来。
“说到祠堂,师兄,我可给你带来一件好东西,保证你看了之后再也不生气了。”
“什么东西?”宋阙不信,“你又做了什么玩意带了来?”
颜令仪从前就喜欢做针线,只是她确实不是这块料,折腾出的东西往往进不得宋阙的眼。他虽然都好好收了,但也从未带出来过,用的依旧是府上丫头做的,一多半都有阿青的手笔。
宋阙听闻颜令仪来意,猜到是她又捣鼓出什么新鲜玩意了,一开始倒也没有抱有极大期望。但后来他见师妹神神秘秘,不像平时那般直接拿出来,陡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屏住呼吸。
“阿青,你先出去。”宋阙声音忽然郑重。
阿青不明就里,只得答应着退出去,临走前没忘记掩上门。颜令仪洋洋得意地从怀里一掏,摸出一条绣了两只鸭子的手帕来。
“这……”宋阙神色古怪。
“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颜令仪急忙摆手,将手帕往宋阙怀中一掷。宋阙一把握住,哭笑不得,正要说话,却见颜令仪手重新摸进怀中,掏出一本旧书来。
“这是——”
“是师兄你一直想要的秋庭谱!”颜令仪邀功似的将抄本递过去,宋阙惊喜到脑海短暂空白了一瞬,慢一拍将棋谱接过手来。
沉溺在喜悦中的宋阙并不知道,眼下还有两个人坐在他卧房屋顶,正在偷听他们的谈话。燕月生在街上看见颜令仪那副鬼鬼祟祟的模样,猜到颜府中必然有异事发生,悄悄跟了上去。她跟踪人是把好手,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既不会失去对颜令仪气息的感知,又不会被颜令仪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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