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德帝的仪仗明日便会从通化门回京。

礼部的官员提前好几天就派人将街道打扫干净,路上也洒好水,防止马蹄踩过扬起灰尘,污了皇上的眼睛。街边挑着扁担叫卖的货郎也被赶走。禁卫军早早地列队守在城内,等待着皇帝的仪仗经过。

在离禁卫军驻扎的地方不远的一条小巷,住着郑娘子一家。郑娘子本是关内道人,七八岁时,爹娘都死在了战乱当中,她才随邻人一起逃难来了会京。

他们这种被迫背井离乡,逃往他地的人都算做流民,因为没有路引,进不了城,郑娘子他们一路就只能睡在郊外的破庙荒地里。有时一场大雨就能浇灭许多人的性命。

幸运的是,他们在会京终于遇到了体恤百姓的大官,组织他们开垦荒地。

到了足够的年份后,就能将他们所种的田归自己所有。

郑娘子在十六岁时,就嫁给了同她一起逃难来的刘三郎。三郎干活利落,郑娘子也是个勤快人,心思灵巧,每日便寻了些纺线织布的营生贴补些家用。

这些年下来,他们虽不算殷实人家,但生活也算有奔头。

只是天不遂人愿,哪成想一向身强体壮的刘三郎,不过是得了一场风寒,便撒手人寰。留下郑娘子和两个年幼的孩子,孤儿寡母的艰难生活。

郑娘子看着屋里一日比一日瘦削的两个孩子,几乎哭瞎了眼睛。

邻人知晓郑娘子一家这般艰难的生活后,也常有心善的送些粮食过来,顺便劝着郑娘子改嫁。

每每遇到这种情况,郑娘子皆是沉默不语。但第二日仍是去外面寻了营生,没日没夜地纺线赚取孩子的口粮和房子的租金。

邻人见她如此,也不再劝。但若是遇到什么合适的活计,都会先紧着她来。

“郑娘子你在家麽?”同院的赵家嫂子快步走进院子,敲响了郑娘子房门。

“在的。咋了,婶子?”郑娘子从里面给赵家嫂子开了门,手里还拿着纺线的纺锤。

“听人家说,明儿大相国寺的僧人们施粥施粮呢。你明日赶紧领着你家两个孩子过去。”赵家嫂子眉间带了喜色,嘱咐道:“一定要早些,去晚了怕是就没有了呢!”

郑娘子听了这话,也是欢喜极了,再三向赵家嫂子道谢。

若不是赵家嫂子告知,她还真不知道有这好事情。

这几日营生难寻,家中粮缸也快见底了。若是能领到些粮食,那真是解了家中的燃眉之急。

赵家嫂子摆摆手,“不必谢我,你带着两个孩子讨生活也实属不易。”

她看了一眼榻上瘦胳膊瘦腿的两个孩子,叹了口气,没再提劝说郑娘子改嫁的话。

郑娘子送走赵家嫂子后,有些欢喜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明日和娘去大相国寺,寺里有高僧施粥哩!”

“真的吗?能吃上粥!”两个孩子抬起头来,惊喜地看着郑娘子。

“是哩,不过一定要早早起床赶路,你们俩能做到吗?”

“嗯。”“我们能做到。”两个孩子都重重地点头。

第二日一大早,郑娘子就带着两个孩子到了大相国寺。

施粥棚才刚搭好,几个年轻的僧人正忙里忙外地准备着。

郑娘子托旁边的人帮忙照看一下两个孩子,自己走上前去,出声询问:“几位法师可需要妾身帮忙?”

几个小沙弥抬头,面前的人着一身有些发白的旧衣,衣上还有几块补丁。虽然朴素,但却干干净净的,让人心生好感。

为首的沙弥赶紧向前一步,双手合十,“多谢娘子好意,我们师兄弟几人还能忙得过来。”

郑娘子点头,行了个礼,刚要转身离开,却听到身后有一人叫住了自己。

她看向来人,只见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僧,面露笑意,“虽说施粥棚没有需要娘子帮忙的地方,但老衲有一个活计却是需要娘子的,不知娘子可否愿意?两个孩子就跟着寺里的僧人一同吃住。”

郑娘子听了这话,见身后的小沙弥没有出声,料想面前的老僧应是相国寺内的管事。

她面露犹豫,“并非妾身不识抬举,只是妾身一个寡妇,出身不祥,在相国寺做活,怕是不敬佛祖,犯了寺中忌讳。”

“阿弥陀佛。”老和尚听到这话,摇了摇头道:“佛曰‘众生平等’,又何来不祥一说。”

郑娘子仍心存犹虑,贸然跟着面前这个和尚太过冒险,但她的生活实在是难以为继,自己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孩子饿死。

终于,郑娘子咬了咬牙,应了下来。两个孩子被身后的沙弥带进相国寺。

“老衲法号‘念慈’,乃是这相国寺的住持。”路上,郑娘子听到身旁的老僧如是说。

“您就是念慈法师!”郑娘子的声音因为震惊而不由地拔高。

她早就听人说相国寺的念慈法师是真正的高僧。但没想到眼前这个衣着清贫的老和尚竟然就是名满会京的念慈大师。

念慈法师笑而不语,将她领进了一个不起眼的院子。

只见院子里堆了好几堆树皮,还有许多她从未见过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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