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悦在昏暗的密道里急速奔跑,一手握着火把,一手攥着块牌子。
甬道尽头是皇宫外的桃林,四下无人,邵悦便找了块不起眼的地儿,将那牌子草草掩埋,她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个竹筒,用火折子将引线点燃,猛地往密道里一扔。
“那是工部侍郎捣鼓出来的小玩意”,彼时元和帝躺在床上,面色青黑,他抓住邵悦的手勉强露出个慈祥的笑容道:“爹爹想最后再看场烟花,悦悦能帮爹爹实现愿望吗?”
邵悦看着与除夕夜爆竹无甚两样的竹筒,天真地以为那真是烟花。
刹那间火光冲天,地动山摇,灼热的气浪将邵悦推出去几米远,她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望着坍塌的密道。
不知过去多久,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驶来,从车上下来两个人,一左一右将邵悦搀扶起来,邵悦木然抬起头,眨了眨被泪水糊住的双眼望向一瘦一壮的身影。
皇子少傅济慈和威远将军公孙望。
像是找到所有恐惧和伤悲的宣泄口,邵悦鼻子一酸,抱住济慈的袖子抽抽搭搭哭出声来。
济慈拍着邵悦的后背,隐晦的目光扫过公孙望,公孙望握住腰间水袋的手一紧,神色犹疑,复而他下定决心道:“公主殿下快别哭了,喝口水吧。”
邵悦哭累了,也渴极了,她毫不设防接过水袋,猛地灌了几口,不一会儿便觉得昏昏欲睡。
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哒哒前行的马车在泥泞的树林里留下两道车辙的痕迹,又被渐大的雨势冲刷得了无痕迹。
邵悦幽幽转醒的时候浑身无力,马车不规律的晃动晃得她头疼欲裂,前方济慈和公孙望的谈话声断断续续传来。
济慈:“搜了个遍……找不到……”
公孙望:“……飞鸽……皇帝……镇北王……”
“你逃出去后,会有人来接你。”迷糊中,元和帝虚弱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爹爹不跟我一起逃吗?”
元和帝艰难地摇摇头,“记住,出去后立即把那东西埋起来,然后谁也别信……”
“包括接应你的人!”
明明已是寒冬腊月,邵悦的脑门却冒着冷汗,她挪动无力的身躯想坐起身来,前方两人的交谈声猛地一顿。
公孙望:“时效过了?”
济慈:“不应该。”
这下邵悦算是听清楚他们的对话,想说句话,嗓子眼像是被堵住一样,发不出声音。
“公主殿下?”济慈钻进马车,慈祥的目光落在邵悦身上。
邵悦无端打了个冷颤,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嗓子。
“公孙将军见你快哭昏过去,怕你伤了嗓子,便点了你的哑穴。”济慈拍拍邵悦的肩膀,安抚道。
济慈不到而立,生得俊秀,性子温文尔雅,在弱冠之年考上榜首,被元和帝钦点在国子监供职,凭借过人学识,二十五岁那年被点为皇子少傅,因而名动天下。
邵悦朝公孙望看去,眼含水光,用手比划着示意公孙望给她解开穴道,她难受极了,身上忽冷忽热的。
公孙望愤愤瞟了济慈一眼,心道分明是你的迷药后劲太大伤了公主殿下的嗓子,并非点穴却要他解穴,这是哪门子道理!
“公主殿下稍安勿躁,”济慈眼中似有暗光划过,“殿下先歇息几日,等到达目的地……哦,也就是济慈的家中,嗓子自然就能恢复了。”
邵悦心中生出一股无力,好似一切都在脱离掌控,连她自己也要任人摆布。
以前在皇宫里她是最受宠的小公主,底下的侍婢甚至王孙侯爵的子弟哪个不唯她马首是瞻,那时的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这是她第二次生出这种感觉来,而那第一次是宫宴兵变那晚,她欢喜地吃着年夜饭,却亲眼瞧见宴会上她的兄姐相继毒发,他们面色青紫,口吐白沫而亡。
她是怎么幸免于难的呢?
因为父皇的一句话,她只有八岁,喝不得酒。
母后身体不适,元和帝体恤她,便没让她参加宫宴。
她的贴身婢女为了活命将她送到叛军跟前,临走前说出未央宫中母后听闻兄姐暴毙,拔剑自刎的真相。
那她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是拼死抵抗的御林军将她从那一小股叛军手中救下,将她送到奄奄一息的元和帝跟前。
邵悦目光放空,心下戚戚然。
“公主殿下在想些什么呢?”济慈的语气暖如春阳。
邵悦白了济慈一眼,想说自己估摸着是发烧了,却说不出话来,索性眼一闭,放任自己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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