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楚府已是夜幕低垂,繁星如沸,偌大府邸亮起一片明晃晃的灯火。

这日进宫可谓惊喜惊吓交织,马车才驶出宫门惠娘就见二姑娘脸色不大对了。可她问了几次,楚橙硬是摇头什么也不说,最后更是趴在惠娘肩头轻轻啜泣,没一会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时间,惠娘只好像小时候哄她那样,双臂揽住楚橙轻拍她的脊背。少女脊背薄薄的,一只胳膊就能将她环住,娇弱的仿佛一只易碎瓷娃娃,叫人忍不住想将她捧在手心护着。

马车在楚府角门前停下,楚橙醒来拭拭眼泪,脚踩杌凳下了车。四月天气转暖,衣衫也日渐单薄,但惠娘仔细还是拿了件玉色系扣披风拢在她身上。

主仆几人正要入府,忽闻一丛茂竹后传来哀戚的恳求之声。那声音实在悲苦,断断续续带着哭腔,听者就没有不动容的。楚橙终是没忍住,不顾惠娘阻拦走了过去。

月色洒下一片清辉,茂竹之后跪了位嬷嬷,双手正死死攥住一名家奴的衣摆恳求:“求求你放过我儿子吧,大理寺那吃人的地方进去了还有什么活路,他从小最是规矩绝不会偷人东西。”

嬷嬷一边流泪一边磕头,苦苦哀求,那家奴却一脚踢上她的心窝,狠狠啐一口:“呸!天生六指最是不详,不偷鸡摸狗才怪。余管事说了,这小子偷了五十两银子,一只金镯,要么赔钱要么送官,你选吧。”

“我还!这些钱我还,请宽限些时日……”

家奴笑得张狂:“你一院里的下等嬷嬷拿什么还,要钱没钱,要姿色没姿色,送去伺候人只怕都没人要。”

笑声夹杂老奴哭声,好不刺耳。楚橙正欲开口,又听一阵略显浑浊的男音传入她的耳中:

“我没偷东西,阿娘……咳咳……不要求他——”

楚橙这才注意到地上还躺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因蜷缩在竹影之下不太显眼。银白月色下,少年浑身是血,看上去奄奄一息,但那双眼睛目眦欲裂,凶得仿佛下一秒就要一跃而起提刀砍下对方的头颅。

他挣扎着要从地上起来,那家奴瞧见又是一脚,叉腰讥笑:“怎么?还不服气,看我不打死你……”

说罢又是一番拳打脚踢,楚橙上前察看,惠娘见了忙不迭跟上,拦着她:“姑娘莫去,初回楚府不久,还是不要管这些闲事了。”

那跪地求饶的嬷嬷实在可怜,楚橙皱眉制止:“住手。”

家奴正打的正起劲,忽闻一阵弱弱的女声。看清来人,家奴瞬间换下嚣张的脸色,“二姑娘。”不等楚橙发问,他就讲了一遍事情经过,笑着强调:“二姑娘有所不知,这小子天生六指,不干净着呢。”

“不是他偷的。我儿近来都在外头办事今日才回,一进门就被人绑了打得半死不活,哪还有力气偷东西。”嬷嬷见二姑娘肯替自己出头,忙不迭辩解。

楚橙目光微转,借着月光看见少年鲜血淋漓的右手确实生了六根指头,她没说什么,只问:“偷东西一事可有证据?”

“这个……二姑娘说笑了,不就是没证据才要把人送官么,让官老爷审。况且,余管事是老夫人的同乡,这事二姑娘还是不要管了。”

闻言,一众丫鬟不住摇头,没证据的事,换句话说岂不是人人皆有嫌疑皆可送官?楚橙没力气同一个下人扯嘴皮子,只道:“先把人放了,祖母那儿若问起来我去说。”

说罢留下惠娘处理此事,自己则带人先入府了。待回至月殊院,楚橙沐浴后换下一身干净的衣裳,又用了晚膳才见惠娘回来。

那对母子偷东西的事已被惠娘处理好,确实是冤枉的,余管事已在床底找到丢失的银钱和金镯。

惠娘进屋边帮楚橙梳发边说,“那嬷嬷姓方,是三姑娘楚蕴院里的人,少年名孟盐是她的养子,天生六指被视为不详,也是可怜。不过姑娘,楚府门庭深深,类似的事不知还有多少,以后还是莫要管了。”

楚橙还在想宫里的事,漫不经心唔了声,就听外头侍女来报,说方嬷嬷候在院外,想答谢二姑娘。

“不必谢我,叫她回吧。”楚橙已有几分倦色,不欲再见外人。

惠娘脑袋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起身道:“此人说不准将来有用,奴替姑娘去见见她。”

这日白天劳累,楚橙躺下没一会就睡着了,但府中睡不着的却大有人在。

福寿堂中,楚老夫人显现出一丝疲态,靠在引枕上由宋嬷嬷给她揉肩。

方才二姑娘一回府,宫里就来人告状了,说二姑娘在凤仪宫中认生,还驳了皇后娘娘赏花游玩的面子。楚老夫人烦心,问宋嬷嬷:“你说那孩子到底怎么想的?三皇子玉树临风,前程无量,皇后从中搭线她还不乐意了?”

宋嬷嬷沉默了一会,顺着她的心意道:“哪能啊,二姑娘是楚家女,婚事全凭您做主。那副病怏怏的身子,三皇子不嫌就是幸事了,哪轮到她说不愿意。”

楚老夫人也是这么想的,拖着长长的调子,“三皇子娶楚家女这事板上钉钉,如果楚娴没出那档子事现在婚期早定了。只可惜楚娴令人心寒,竟做出败坏门风的事,我也只能狠心处置了她。”

说起这事,楚老夫人就恨的牙痒痒。这么多年府中一直把楚娴当未来三皇子妃培养,谁知有天她竟夜不归宿失了清白。多年努力付之一炬,为了楚家女郎名声,楚老夫人只能送过去一条白绫,对外说楚娴溺水身亡,再从府里挑选别的姑娘当三皇子妃。

剩下的姑娘除了楚橙和楚蕴,其余都是庶出。而楚蕴因陈氏与楚皇后结仇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就只剩下病怏怏的楚橙了,是以楚老夫人不得不把她从扬州接回来。

“前几日大夫还说,那孩子身体确实不好,子嗣艰难,能不能活到二十都不好说。”想起这个楚老夫人愈发犯愁,拳头捶在黄花梨桌上,“这个楚娴,当初怎么就那么不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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