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风月,等闲谈笑,称意相宜。若圣人真能万万岁,或许他们两人便也能如同话本里写的一样,偕老白头。黄金殿前呼万岁,恐怕再没有人比陈朴更真心实意,只是到底花谢水流,不过忽然而已……
靖平二十三年山陵崩,太子承大统,谋废立者皆下诏狱。
凉夜萧萧,孤月清冷冷的往那栏杆铁壁上一照,监房整个便似渡了层冰,窗外树影皆似鬼影,待到人声渐没时,更是鼠啮声起。
到底是草席薄被,命途叵测,一夜来陈朴昏昏醒醒,如坠烂沼直往幽冥,几番反复不免神衰心悸,恍惚间竟见小姑娘一袭暗色衣裙,提着箱箧自那黑黢黢的甬道而来,擎着的烛火虽微弱飘忽,却融了一路霜色。
梦耶?非耶?他还未待明了,只知贪婪的望去,未觉时便低垂了眼角,端得是十分示弱,小姑娘轻轻笑了起来,拨动了两下牢门前的锁链,带起了轻微的叮撞声。
陈朴此时方知非梦,猝然大惊,急急忙忙奔到了牢门前,将她向外推去,压低了声音哄劝,“你来做什么,快出去,若被人发现了,你可知要吃什么苦头?”
只是本能与渴求,要远比他想的脆弱张狂,小姑娘仅在唇间竖了竖指头,轻轻嘘了一声,他便再无气力多言。
待到小姑娘扑到了他怀里,动容与餍足更是沸腾翻滚起来,教他紧拥住她,与她头颈相缠,四面八方似有无数双眼窥探,他怕被人瞧见,又想人瞧见。
“阿拙,你不要担心,他们都睡了”,小姑娘拽了拽陈朴的袖子,见他垂眼瞧她,袖子翻转,平空变出了一朵花来捧在手心。
“哪学来的把戏?”
话方说出口,陈朴便觉出不对,只是他还来不及惊疑,便见小姑娘眉眼间俱是忐忑,亦是他谙熟的温软。
陈朴不自觉的便安稳了下来,桐花闲坠、灯火长街,只要这些来年相伴谈笑的是她,其余的便都不重要。
他捋了捋小姑娘被夜风吹乱的发丝,由着小姑娘将花放到了他的手心,放赖似得挂在他臂弯,“阿拙……你想听吗?”
“你愿说,我便愿听。”
“我本是寻常山雀,小小只,白羽长尾的那种便是”,小姑娘像说书人一样,说着还比划了几下,甚至不忘从箱箧中拿出汤菜,示意他边吃边听。满满当当几盘子几碗,俱是他爱吃的玩意儿,教他如何会怕……
“我修成了人身便忍不住溜出来玩,于林家廊下避雨时,恰逢林家夫人难产而去,胎死腹中,见他们哭成一团,便忍不住假作林女留了下来。”
小姑娘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不时还要晃一晃他的胳膊,“你可不要怕我,我这些年吃吃玩玩~没练出来什么大本事,你也不必为我担忧,我自保却是不成问题,我也会护着你的~”
她还颇有两分志得意满的意味,像是等人夸奖,叫陈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前不久还以为她沉凝了下来,只是如今一不留神,她便全倒了回去。
“你这个不长心的,嘴上怎么连个把门都没有,什么都往外说?!”
见她还眼巴巴的仰着脸,陈朴气的忍不住弹了弹她脑门。她这模样,怎么都不像个厉害的精怪,再不长些心眼,教他如何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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