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022.5.10
高长松家位于高老庄村口,沿着河道往内走能看见连片的麦田。
高老庄的庄是村庄的庄,庄内只有三十多户人家,其中大半都姓高,次多人姓于,再往后才是其余小姓。
高长松牵着高香兰沿河岸走,高香兰靠内,他走外道,眼下日头升高,阳光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
高香兰一点都不闹腾,她在这条路上走过无数次,午间,她要给在田间劳作的爹送蒸饼。
可真论她跟高长松同走却不常有,非农忙时期,高长松都要去隔壁镇上学,一大清早就出门了,她碰不上。
走着身后遥遥传来“十二郎”的呼声,高长松立刻回头,看面孔黝黑憨笑着的高澈道:“六郎最近可安好?”
高香兰也严肃着一张小脸问候:“晨安。”
高老庄风俗近乎于唐,唐人彼此称呼往往是姓氏加上排行,这村上但凡是姓高的,都有点曲折的血缘关系,你是我的二表嫂,我是你的三姑奶奶之类,年纪最大的父老家存着族谱,每当有人家添丁,总要往族谱上添笔,村人根据族谱上的前后顺序排行。这高澈是高长松的邻居的邻居,行六,高长松跟他同辈,行十二,一般称十二郎。
高澈此人身量不高,身板却很壮实,性格憨厚可亲。他前年同隔壁村的于四娘成亲,去年得了个大胖闺女,因此看高香兰也喜欢得紧,还专门弯腰跟她打招呼说“晨安”。
等立起来后又向前跨步同高长松并行,面带担忧之色道:“十二郎最近可好?”
高长松点头道:“大致已安顿下来,今日终于得空到田上看看。”
高澈这人还是很淳朴的,或者说高老庄整体都民风淳朴,村民没有坏心,这里也没有游手好闲的人,在高长松家骤然蒙难后,他们几乎是举全村之力一起帮扶,男的帮忙料理丧事,帮种田地,女的则带高香兰她们仨姐妹,怕她们夜里哭,甚至陪她们睡觉,眼下事情过去,还隔三差五送个鸡蛋来给他们补补。
要知道在这年代,鸡蛋是很金贵的。
高长松说自己好,高澈却不这么觉得,他担忧道:“十二郎何时准备去乡校?”
他口中的乡校就是高长松求学的地方,高太公为将这儿子培育成才,特意花了一大笔钱送他去读书。
当然,学校好不到哪里去,所谓的乡校就是乡镇设立的官办校,教学质量其实是比较一般的。
高老庄上读过乡校的人并不多,一不是每家每户都愿意送儿子去念书的,还有就是有些人读了,成绩却不怎么样,高长松因成绩好让高太公在庄内很是长脸。
关于这事,高长松却早有决断,他说:“蒙大人恩,读过几年书,可我自认资质愚钝,无法更进一步,我本就想同他说明年的束脩不必送去,哪想到有这一遭,眼下我只想抚养妹妹长大,是不会再去读书的。”
这里的“大人”可不是说别的,唐代民间都称自己的父亲为“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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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高长松在了解了一下成为留学生的概率后就不抱希望了。
乌思藏国虽说每年会派人到大唐当留学生,选中他的概率却太低太低,要是他没记错的话,日本的遣唐使每年也就二三十个,新罗的公费留学生就十个不到。
他其实对乌思藏国的大小没什么概念,可最多也就跟新罗半斤没八两吧,也就是说全国最多就十个人能当公费留学生去大唐学习,回来当官的。
以他浅薄的思想来看,这十个名额都不够大官儿子填补的,或许会有民间人脱引而出,可那一定是很有才华的人,他自己在小小的乡学都不能当第一,更别说其他了。
更何况,高长松对自己吟诗作对的能力一点都没有信心,他是现代人,又不是中文系的,背的古诗仅限于高考篇目,其中还有大半还给老师了。
他可不觉得这样的自己能在学霸的海洋中杀出来,当留学生肯定是行不通了。
可惜人与人的想法不能共通,高澈跟高香兰听见这话都认为他是因家境骤降,不愿给人增负担,因此不肯读书了,高澈口笨嘴拙,想要劝却不知从何说起,高香兰更是宛若晴天霹雳,整个人都呆住了。
高澈嘴唇开合,像吐泡泡的金鱼,最后嗫嚅道:“若很是艰难,我与四娘也可出一份力。”
高长松却笑着婉拒道:“我委实不是那块料,六郎的好意我心领了。”
看高长松面带洒脱的微笑,高澈未免唏嘘,却因大家都是普通农户,也说不了如何帮衬,只想对方的际遇不过是生死有命,自己最多不过晚上给他家送几枚鸡蛋罢了。
两人寒暄几句就此别过,各往田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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