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主好美色,这是全宁州都知道的。
昔年,宁成帝喜长生之术,天下方士云集京城,都号称自己有延年益寿之能。能进宫面圣的人数有限,方士之间明争暗斗互相倾轧,有一群道士因此被逐出京城,流亡宁州。顾夫人听闻,将他们召至新遂,考验本领。
为首的道士年方二十,生得仙风道骨,不似凡人。
县主从他窗前路过,仅瞥了一眼,双脚便定在原地,痴了似的盯着他看,口出豪言:“我知道你要什么,跟我走,我给你。”
顾夫人闻之不悦,怒骂道士放荡无耻,趁县主回榆宁的间隙,下令将他们逐出宁州百里之外,永生不得反。
谁知县主听闻,连夜奔马追赶,将人带回榆宁县金屋藏娇。
若仅是这样,倒也罢了。
楚霆尴尬道:“父母本想的是,反正事情都闹成这样了,那不如干脆将错就错,招这道士入赘,说不准也能让我长姐收收心。”
谢玉言听得入神,不禁问:“那后来呢?”
“……后来母亲让长姐将人带回新遂居住,长姐几次都不应,母亲就亲自去了榆宁与道士谈入赘的事。”楚霆声音渐低,“可那时,那道士……”
谢玉言心头一跳:“死了?”
祝桥装模作样修理药箱的背带,实则一直在竖着耳朵听八卦,左右这事在宁州不算秘密,没人赶他。听到这儿,祝桥想起什么,啊了一声:“是江先生吧。”
楚霆点点头,艰涩道:“人倒是没事,只是……半张脸都毁了。”
谢玉言倒吸了一口凉气。
见他神色惊骇,楚霆连忙解释:“不是我长姐干的!”
祝桥幽幽道:“听说是江先生不守实验室操作规则,炸了炉,后来县主还把这个案例写进课本,要我们引以为戒。”
楚霆支吾道:“那道士脸毁了,母亲自然不会再提他和长姐的婚事。但长姐向来执拗,母亲担心她一意孤行,特意找父亲一同去劝。可长姐竟然……”
“她竟然很平淡的说:‘知道了’,再没别的反应,”楚霆苦涩道,“不过两个月,她又在流民堆里捡了一个美少年回榆宁,然而没过多久,就有人看见那少年被长姐打发去劁猪了。”
谢玉言:“……劁,劁猪?”
祝桥:“啊,是李师兄吧,他是学兽医的。偶尔他们下乡忙不过来我们也会去帮忙,就当是练解剖了。”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床上精神大好,支愣耳朵偷听的谢十三忍不住卷了卷被子,害怕地把自己包了进去。
祝桥:“……那我先告退了。”
谢玉言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目送他离开,连诊金和谢礼都忘了包。
楚霆局促道:“所以……若我长姐有何冒犯之处,还望世兄莫要怪罪。”
谢玉言梗了一会,再不如先前乐观,艰难道:“我尽量。”
楚霆今日来本是想为阿姐挽回几分印象,哪知越说越糟,抿了抿唇便说离开。谢玉言送他出去,恰见谢九娘抱着弓在院里,拿树枝当箭往房顶上射。
谢玉言:头好痛。
楚霆却不以为意,望着谢九娘过来见礼,有些怀念地笑道:“以前长姐也给我做过弓箭,不过没有你的这柄精致。”
谢九娘行过礼便靠到谢玉言身边,被他瞪了一眼也不怕,茫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弓——精致?
“这些可不是简单的装饰,”楚霆含笑伸出手,谢九娘犹豫一二才不舍地递给他,楚霆拨动弓上的机关,“平衡杆,减震球,剑台,响片……”
不知为何,楚霆数着数着,脸色竟渐渐变了。
他有些僵硬地抬起头,“敢问世兄,这张弓,真的是长姐送给弟妹玩的?”
谢玉言不知他在质疑什么,好脾气道:“我亦不解,但确实是府上一位姓吴的老媪奉命送来的。一共两副弓箭,都是送给十三郎的,还有两只布偶,才是送给九娘的。”
楚霆张了张嘴,明显想说什么却因顾忌没有直言,他勉强笑笑,将弓还给谢九娘说:“应该是吴媪擅作主张,长姐自己从不做这种区分,弓箭和布偶应是一人一份的才对。”
谢九娘听见这应是送给她的,两眼顿时晶亮。
楚霆再没说别的,突然想起有事一样匆匆离开了客院。
蔡雄恰从外面回来,与他擦肩而过。
“这位小公子怎么了?”蔡雄好奇问道,“脸色那么难看。”
谢玉言不太想与他来往,礼貌说:“我也不知。”
谢九娘轻轻拽谢玉言的袖子央求:“哥哥,礼物,楚姐姐是送给我的。”
“不行,”谢玉言铁石心肠道,“你再磨缠,我便连树枝也不让你玩了。”
谢九娘闷闷不乐低头拨动弓弦,发出铮铮的声响。蔡雄含笑打趣了一句,然而兄妹两人都不捧场,气氛有些尴尬。蔡雄心里清楚这些世家子弟的脾气,无所谓地耸耸肩,漫不经心瞥了谢九娘的弓一眼,转身便要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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