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嘴上劝着赵大胜卖地,面上却一起苦笑,他们所谓的勉强过得下去,竟是连孩子们饿得干瘦。

周遭几个村子好歹年年都有起房子的,双井村十年前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家家户户都是下等田,好些的还剩几亩中等田,年年累死累活,收成寥寥无几,只是饿不死罢了。

日子都不好过,除了自家的田地,村里人年年还得赁杨老财家中田地,杨老财的地租高,但万幸这些年风调雨顺,这才能有些盈余,任凭哪年地里旱了,或是发了水,都不会有今天这日子。

虽说他们受不住杨老财打压卖了地,可没把田地卖给杨老财的赵家,眼见的日子更不好过。

元绣替赵大胜摇头拒绝:“再如何家中田地也不会卖了,他杨老财惯会横行霸道,我爹娘这些年日子过成这样子,与他脱不了干系,这二十年我没报过父母恩,如今我回来了,自然不会再叫那等小人欺辱。”

赵家大姑娘气度不凡,周遭人看在眼里,只不过她再有本事也只是个姑娘家。

元绣早就想打探杨老财的事,奈何先头她才回来,没人敢同她说杨老财的是非。现在大家熟稔很多,便有胆子大些的敢讽刺几句。

赵大胜看元绣实在想知道,又怕一群人乱嚷嚷引人注意,先前不愿意说的话现在也不得不说出口了。

“先时也说过,当初开垦荒地,依照官府规定,咱们家换了那八亩上等田,后没多久,丹桂县知县高升,连带着县中主簿也一道走了”这个元绣知道,赵大胜也说过,“县中之事都由新任知县接手,主簿一职也由一位杨姓举人补了缺。”

县里换了主簿,杨老财就是跟着这个杨主簿一道过来的。这一说,元绣就明白为什么大家不敢言语了。

不过是个主簿,便敢这般张狂,莫不是仗着小小县城,无人敢越过他去,今上继位以来,严令禁止鱼肉百姓,违者重罚。远的不说,京中官员无论品阶高低,各个夹着尾巴过活,生怕奢靡过度被谁暗暗告了一状,连累一家老小。

也就是丹桂县地处偏远,地方太小,没人盯着这处。

“你大弟当初娶的是一同来双井村的刘家,当初我们与刘家结亲以后,没二年亲家相继过世,地就尽数交公,说是交公,不过也是落到杨老财手里了。”赵大胜又叹了口气,“村里人过得是什么日子你也看见了,除了咱们家,余下人手里的上等田总加起来还没有三亩。”

开始还有人来双井村收麦收粮食,毕竟丹桂县地肥,后来地都落到杨财主那儿,再没人来双井村收过粮食,眼见着周边几个村子越来越富裕,他们日子反倒越来越过不下去,甚至到了不赁杨老财家的日子就过不下去的地步。

开始杨老财买地那会儿,也有人不愿意卖,不过后来频频出事,不是家中孩子遭拐,就是壮劳力遭害,无奈之下,只能忍气将地卖了,起码命在。

“原本咱们就属于外来户,当初逃荒连家都逃没了,又在哪里去找宗族呢,零零散散的姓氏更不能叫咱们聚在一起,遇着这种事儿,只能白挨欺负罢了。”

听她爹说完,元绣大致也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她沉默很久,面上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动作,赵大胜松了口气,自家姑娘打小就是那有仇必报的性子,若是挨欺负了,须得报复回去,现在看来倒是稳了很多。

兴许是自己也谨小慎微久了,赵大胜以为元绣只是好奇,压根不知道她想着要叫杨老财栽跟头。

赵家一直热热闹闹到十一月初,新院子跟外头院墙全是青砖垒的,北地十月飘雪都是常事,今年却比往年要暖和不少,一直到上梁这天,第一场雪都还没落下来,这于盖房子是好事。

前几天日子不大好,唯独今天是个大吉日,中梁在娘娘庙供了好几天,一早又摆了供桌祭了神。

请神婆掐指算准了好时辰,一群人才把刷了红漆的中梁架上去,村里有经验的人先念过上梁词,然后几人一起,从箩筐里抓了花生糖块,自上往下扔。

花生红枣还有糖块都是早早买好了的,兴安也混在一堆孩子里头抢糖块,荷香跃跃欲试,不过她觉得她是大孩子了,也不好意思跟一群萝卜头抢。

元绣推了推她,荷香看了一眼她奶,又看了一眼她爷,见大家脸上都是喜悦,才放心拉着小姐妹们一起去抢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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