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太阳正烈,街道上没几个人,坐着做店里却鸡飞狗跳。

卷毛被楚颂追着打,一边打一边喊:“小王八羔子又逃学!别人一年到头不是泡图书馆就是宅宿舍,你一天到晚学校门都不进,不想学赶紧给我结婚生孩子去。”

卷毛一边跳着躲一边伸着脖子喊:“生什么生!我有那功能吗就让我生!要生你去生!生一堆,成天跟你后面喊爷爷爷爷爷爷。”

楚颂气得两眼发黑,抓起一个烟灰缸就砸了过去。

玻璃碎一地。

半分没伤到卷毛。

卷毛骑上摩托车就跑了,还不忘跟店里的人挥手:“拜拜各位,我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

他一走,店里只剩下楚颂吭哧吭哧的喘气声,乍一看,只觉得他是被卷毛气着了,仔细看,才会觉得有点浮夸。

楚颂并不是年纪太大的老人,现在大街上多得是六十多还愿意拎着包全国跑的老人,更何况楚颂今年才堪堪迈过五十的门槛。早年楚颂生活习性不太健康,过四十以后基本就地入佛了,每天吃的喝的都不是什么重油重口味的,作息也稳定早五晚九,有事看店,没事转转,体魄虽然比不上常年健身的健硕,但也腿脚够稳,中气十足。

这些从他五官脸色就能看出来。

也能从他半分未塌的脊背上看出来。

赵铭摸了摸鼻子,身子斜向步西岸,说句:“搁这儿演戏呢?他走了咱上哪儿要人?”

步西岸盯着卷毛离开的身影,眼神晦暗不明,等卷毛彻底消失,掀起的尘土也渐渐重回地面,他才收回目光,扭头看向楚颂。

楚颂刚巧也扭头,对上步西岸的目光,表情很是不好意思,“见笑。”

步西岸没顺着往下接。

如果是其他事情,也许他还会耐着性子,彬彬有礼地寒暄一番,毕竟混迹商场,比得就是谁更沉得住气,而他白手起家,一无所有,便无所畏惧,所以通常他是最沉得住气的。

可现在不是其他事情。

步西岸没办法用一个成语或者词语形容自己的心情,如果非要具体点,可能还是一股气。

这股气,他提了十二年,一直不上不下地吊在嗓子眼,吃饭喝水不能顺利地往胃里进,每次一咽喉咙都要明显地哽一下,哽得他心口都在疼。呼吸也不能通畅,因为人的七窍相通,一呼一吸总要过一趟身体,而他每一次呼吸,都会在喉口停顿,气体表面看上去没什么杀伤力,其实每一粒分子都像尖刀,细细密密,划得他那么多年伤痕累累。

他不是没想过找郁温。

可这世界多大,以前只在抚靑,郁温去趟山庄,他们都能一整个暑假见不着面,更何况现在地图扩展至全球。

他不知道郁温有什么亲戚,也不知道郁温根在哪儿,更不知道全球二百多个国家,她去的是哪一个。

不仅如此,他还有自己要奔波的生活。

十二年,一半时间在上学,学费都要自己想办法,另一半时间在社会里摸爬滚打。

上学的时候,总觉得毕业就好了,毕业了,至少不用再除了生活还要去想学费,后来真的毕业才发现,除了学费,剩下的全是生活,全需要考虑。

他考虑自己尚且顾头不顾尾,又哪还有时间精力钱财去茫茫人海里找一个人。

可现在这个人忽然出现了。

他怎么可能,还会放她走。

“楚先生。”步西岸刚刚听卷毛喊过楚老头,他拎出来姓氏,唤了声敬语。

楚颂闻声看一眼卷毛口中的资本家步总,只一眼,他就知道这位步总与卷毛口中的人设并不相符。

本来楚颂是不想管这档子闲事的,后来管了想的也是随便打发走算了,可看到步总后,他眼前忽然不知怎么就浮现了郁温浅淡的眉眼,和眼睫下深深的瞳孔。

眼前的步总眉眼倒是深邃,一双眼睛同样深不见底,但他把脆弱,坦诚地表露了出来。

像在乞求。

乞求抓到最后一丝可能性。

可能人老了,心就软了,眼睛也看不得太尖锐的痛意,本该如同卷毛交代那般随意把人打发走的楚颂放下手里的按摩杖,一垂眼,与步总擦肩而过时说了句:“先进来吧。”

“一个个在门口杵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店里有什么天仙。”说的是韩东赵铭和周三他们三个。

赵铭没皮没脸接了句:“我们就是不杵,单一个你孙子也够惹眼的。”

楚颂笑一声,“那个混球。”

几人跟着楚颂进店,最后跟着楚颂上楼的只有步西岸一个人。

“我想你也没时间喝茶,就不给你倒了,”楚颂坐下说,“步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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