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忙时节已过,西里村的生活节奏再次慢了下来。此时正午刚过,虽是深秋,河里的水晒了一天也依然有暖意。
河边聚集了很多洗衣服的男子,边洗衣服,边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
“听说了?县城里来了官差,要把陆家那个抓走了!”说话的男子是村里有名的大嘴巴,说到这个兴奋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还用听说,他都十八岁的老小伙了,拖婚税都交了两年。从开始的一年五两银子,到今年光这一项税钱就得二十两了,二十两!不是两个大钱,是二十两!他们家穷成那样别说是发配就是买命也绝拿不出!”
二十两对于洗衣服的村男们是无法想象的巨款,敲打衣服的声音里顿时混入一片倒抽气的声音。
村里还真没出现过拖到十八岁还嫁不出去的男人啊,早的十三四就出嫁了,多数都是十五出嫁。
“这次陆卓肯定得充军了!”
说话男子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腰间被一只胳膊撞了撞,才发觉周围陷入一种怪异的安静,抬头一看身边人都挤眉弄眼,往对岸努嘴。
就见一个很是高挑清瘦的男子,一身打了不知多少补丁洗得发白的麻布衣裳,脚上草鞋已经磨穿了底,只用山里扯得藤条好歹捆在脚上,不至于掉下来。
来人正是陆家大房老大陆卓。
随着他的出现,河边十几个洗衣服的男子都心照不宣闭嘴,谁也不再说话,只剩下棍子狠狠敲打在衣服上的声音。
他似乎一点也没听到河边刚才的闲话,也没意识到此时怪异的安静。反而笑着跟其中一个有些年纪的男人打招呼:“叔,洗衣服呢。”
被招呼的男人僵硬笑了笑,含糊啊了一声。
陆卓一走,身后男人们又热闹起来。
“从山里出来的!哪家正经男子一个人往山里钻!活该没人要!”
“你们看到他的脚没有,我看得真真的,脚趾头都露出来了,真是羞人呢!男人的脚是能随便给人看到的吗?只怕骨子里就不是个安分的。”
“可不是,笑起来那个样儿——好男人家能笑得这么骚气,怪不得一双大脚恁高的夜叉个子,也能勾搭女人呢,可惜靠着卖笑可找不到妻主啊!”
“勾搭谁了,你快说说……”
一时间河边压低声,无所顾忌的笑声,不知道谁说了什么,被众人撩起水来泼,你泼我我泼你,嘻嘻哈哈,好不热闹。
但这一切热闹都跟陆卓无关。
他需要银子。
陆卓拦住一看见他就要转身走开的赵家大娘子赵达,往她前面一站,比赵娘子还高出一头。
对面男人的高大,让赵娘子作为一个女人觉得很不自在,忙往后退了,正色道:“我早跟你说清楚,我是不会娶你的。我毕竟是个读书人,我的夫郞,都要体面的,你——”
话里嫌弃意思很明白,这样高的个子,怎么见人。更不要说,赵大视线扫过许温那双脚,明显的嫌恶真是藏也藏不住了。
陆卓把一切看在眼里,却并无一般男子的羞恼,他面色没一点变化,嘴角依然微微上翘。
赵达看了一眼,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陆卓浑身上下就是这张脸,这身白皙的皮子,尤其他一笑啊,真是搔到人心尖上,倒真有几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意思。
当时同意她爹的主意,赵达倒也没看上去那么不情愿,毕竟单看一张脸,这陆卓也是个妙人。奈何——
就是弄去做个侍夫,都嫌不体面。
毕竟她可是个读书人,名声体面是顶顶重要的。可惜,是发配北边,便宜了那些大头兵。要是落在勾栏里,这样的脸也不是不能将就着怜惜几回。
陆卓看他渐渐变了的视线,眼里阴暗一闪而过。面上却还是笑着的,“不敢高攀赵娘子,只是依您爹后来的说法我和弟弟相当于给您家做了一年长工,工钱按着一天三十文,这一年下来您怎么也得给我们五两银子吧。”
一听对方居然是拦着自己谈钱,赵达一张脸又青又红。
“什么钱不钱的,脏了我的耳朵。这样的话你去跟我爹说,我是一点也听不得。”说着抬脚就要走。
陆卓伸手拦他。
一双手,修长白皙,夕阳仿佛具有美化作用,掩盖了其上细细碎碎的疤痕。
赵达本已打定主意不理会他,可看到这样一双手,心里又有些蠢蠢欲动,抬眼打量,见四周无人。
伸手就欲握住对方的手,嘴里话也软和了,“咱们还说什么钱,你的困难,我也知道……”心里却想,虽然知道我也没办法。
陆卓没料到读书人赵达居然敢动手,只愣了一下就迅速躲开。
赵达手指只堪堪碰到了陆卓手背。
肌肤相触的感觉让赵达心神一荡。让陆卓眼眸一暗。
陆卓眸子里已经积了一片黑暗,他垂着睫毛,遮住眼眸,嘴角还是上翘的,唇边好似依然含笑:
“我今天来只想讨回工钱。”就是他发配了,他的弟弟们也要银钱活命。
赵达一恼,甩袖就走。一个女子真要离开,男子是拦也拦不住的。
陆卓也并没有拦,这才抬眸看对方走远的背影。唇角上翘的弧度回落,慢慢变成一抹讽笑。
陆家大房老二陆倚一进自家院子就见大哥正拿着丝瓜瓤子擦洗着手背,手背红通通一片,都快擦下来一层皮了,还没停下来的意思。
“大哥,你这是在山里碰到什么了?臭?”
陆卓抬头对着十三岁的二弟一笑,“谁知道什么畜生留下的东西,臭。”
陆倚哦了一声,大哥最爱干净,只是,“再擦下去都要见血了!”
陆卓这才停下来,又拿水冲了两遍才作罢。
陆倚扫了家里一圈,不见任何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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