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雷厉风行惯了的穆霜白在老地方约见了老顾和薛远烟,把昨天李世逡和季昀青的话几乎一字不漏地讲了一遍,当然,自动忽略了关于生父的那一段。

薛远烟头一个跳了起来:“处座!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穆霜白耸耸肩:“给自己留条后路还真没什么不好。”

灰狼眯着眼睛看他:“他们是拿什么威胁你了吗?!”

穆霜白顿了一顿。关于自己亲生父母的事,在季昀青看来可能是促成他叛变的最后一根稻草,但在他自己心里,却是合情合理打入日军内部的一个绝好机会,弃之可惜。

真假且先不论,缺席二十年的生身父母,等于从未在他的生命里出现。因此这个本该足够劲爆的消息,压根没在穆霜白这里翻起什么风浪。

问题是这些话不能明说。从昨日起,李世逡就派人悄悄跟着自己了,这个时候,他本尊说不定就在隔壁听着呢。

他迅速答道:“没有。这是我的真心话,你们愿意跟着我就留下,不愿意的话请尽快离开上海。局势不留人了。”说着他朝两人使了个眼色。

完全没反应过来的灰狼正准备抓住他这两秒钟的停顿追问下去,老顾抢在他前头开了口:

“我做事认人不认理,霜白,你我是搭档,我跟定你了。你要四海升平,我陪你你要天下大乱,我亦陪你。”

“老顾!你怎么也这样!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忘了我们的道义吗?!”薛远烟怒气冲冲,“处座,你忘了咱们在南苑”

穆霜白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你反应慢就算了,别坑队友啊!

他看着薛远烟那无辜又困惑的眼神,气不打一处来,只好压低声音道:“隔墙有耳,这件事情,中统不知道,日本人不知道,只有你我心里知道。”末了又大声加了一句,“你也看见中统是怎么对待我们的了。”

薛远烟眨了眨眼,终于福至心灵地明白了什么。他重重地点下了头:“那好,我也跟定你了,连带着我下面的兄弟一起。”

穆霜白猜得没错,隔壁包房里坐着的人正是李世逡,而他身边还有一个季昀青。两人竖着耳朵听完了穆霜白他们的对话,欣慰地相视一笑。

九月初,汪伪的“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特务委员会”正式成立,下设特工总部,共分两处,由以季昀青为主任,李世逡和穆霜白分别为情报处处长,行动处处长由“梅机关”的晴气中佐亲自选定极司菲尔路76号为活动场所。而76号实际听命的上级日本特高课,交到了新课长中岛静子的手中。

穆处长带着大半中统的手下加入了76号,其余的人死的死,逃的逃。自此在大部分抗日志士眼里,中统上海站已名存实亡,对救亡图存再起不了什么作用。原站长穆霜白,便成了众怒所归。可远在重庆的国民政府鞭长莫及,穆霜白的电报里又总坚定地说自己只是去搞潜伏工作的,已经忙得焦头烂额的徐恩曾局长只好放开手由着他干。

庆祝76号成立的晚会上,米高梅的舞池中,灯影交错间,穆霜白竟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翩翩起舞

季音希!

她也看见了他,便果断地抛下了舞伴,径朝他走来。

两年不见,她又长高了一点,都几乎与穆霜白一般高了。雪白的皮肤被淡青灰的旗袍衬着,散发着成熟女性特有的韵味。那张带有方形圆意的脸,随着年纪的增长,自成了大方通达的英断之气。眼角眉梢,犹似秋水含情。

瞬间的震惊过后,穆霜白赶紧把人扯到一边:“阿音?你怎么在这?”

“我毕业了,爹爹在上海滩混得风生水起,我不来这去哪?”季音希的脸很红,眼里闪着迷离的光。穆霜白觉得她可能已经喝了不少。

“我是说,你为什么会来这个晚会?”

“我是他们请来的舞娘呗。”季音希随口答着,拿起桌上的酒杯猛灌了一口,伸手去拉穆霜白:“来吧,陪我跳支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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