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李正坤撞进了钟郡主仪仗,黑无常料定他逃无所逃,恐怕就象东儿奴一样,也被钟郡主作为送给她哥哥下酒的生日礼物。既是如此,何须再作追究,引起钟氏兄妹不快,只命主薄在薄子上注命李正坤被罚恶司判官钟馗按律所吃,就算了了这桩公案。只是另外走脱李正山等九十九名鬼魂,上天入地,务得捉拿归案,严加惩处。

计较已定,黑无常问黑头鬼:“你丢失鬼魂一百名,还失却我寒铁链一根,按律当如何,你清楚吗?可否让刑名师爷给你背诵一遍?”

黑头鬼体若筛糠,磕头道:“属下怎敢如此张狂,只求无常爷看在属下三百多年来忠于职守,勤勉公事,很少出错的份上,重罚轻处,饶恕这一回,永感无常爷恩典。”

黑无常觉得他认罪态度还不错,问白无常:“哥哥,你看此事如何处理为上?”

白无常道:“人间常说解铃还需系铃人,新魂既从黑头手中走脱,自然也该着他追回,就让他带着兵丁,限期辑拿,如若误期未回,到时一并严惩重处,谅他也无话说。”

黑头鬼忙表态愿意。

白无常慢悠悠地道:“别急,我还没说完。犯了错不可能不惩罚,先在堂上记下五百棍,等追回走脱鬼魂再来领受。”

黑无常问道:“你可愿意?”

黑头鬼哪敢说不愿意,惹恼了无常爷,就不是五百棍的问题了,可能是几千上万棍,甚至别的更加残酷难言的刑罚。赶紧磕头认罚,领了期限,下堂而来。

李正坤在钟馗府里作寿奴。他认为寿奴既是为了最终给钟馗吃掉,那肯定什么事儿也不用干,天天好吃好喝招待着,类似于人世间待宰的猪需要催肥一样。可实际情况却与他的想法大相径庭,啥活儿都得干。桌椅搬动、花木修剪、院子维护,件件都有他。他倒不是吝惜力气,而是觉得冤得慌,似乎这钟府里的管事小气得很,在他被吃之前要好好利用他一把。

他原打算趁着“催肥”这几天,好好想一想逃出去的办法,竟没有时间空下脑子,除开每天干不完的活儿,稍有空隙,又被管家或管事的老奴、大奴,捉来寻开心。李正坤感到十分憋屈,却无力反抗,因为毫无法力,空有一身力气,丝毫斗不过府中的家人、差役,只得忍气吞声,任由他们戏弄。

李正坤在府里也没有朋友,除了支使戏耍他,谁也不会拿正眼看他。好在郡主钟花护着他,见有谁欺负他,就呵斥惩罚谁。钟花看他的眼神,也充满了怜惜。李正坤觉得很温暖,心头也渐渐对钟花生出感激之情,再看她,也没有当初在轿子里那么讨厌了。

但钟花带给他的感觉很复杂,有点象李世如。李世如对他很好,在世时关照他,做鬼后也帮他,甚至跟他一起算计亲生儿子李正山,很有大义凛然、不顾一切的味道。可李世如说是他爹,这让李正坤无论如何不能接受。钟花也是这样,又老又胖,老是色迷迷地看着他。他是一个年纪青青的标志小伙儿,无论如何不甘心让这头老牛吃了他这根嫩草!

没有空闲时辰,思想又被钟花弄乱了,李正坤一直没来得及思考逃身之计,自然也无所谓付诸实践。到了钟馗大寿这天,他恍然醒悟:难不成钟郡主是为了稳住自己,好让她哥哥在生日这天吃了他!

李正坤怒火中烧,觉得戏耍自己最厉害者其实是钟花,真是蛇蝎女鬼。他跑到花园中间亭子里,一屁股坐在石凳上,任谁呼喊支使,都巍然不动,装聋作哑。也许是客人太多太忙,也许是众鬼可怜他今天就将被吃掉,见使唤不动,也就懒得理他,自顾忙手头的事。

李正坤倒得了进府以来难得的闲暇,在心里咒骂了钟花几百遍后,逐渐冷静下来,挠头苦思,怎样才能从这家奴、差役看守严密的钟馗府中逃出去。

府门红幔高挂,鞭炮齐鸣,府内彩灯高悬,大摆筵席,笑语盈天,整座钟馗府喜气洋洋,迎进送出,忙乱而浮华。钟馗穿着绛色袍,端坐高堂,先接受了钟花及阖府鬼丁鬼役拜寿,忽道:“怎不见寿奴?”

管家道:“可能是害怕被老爷吃掉,正独自坐在花园里惊悚伤心,谁叫都不应。”

钟馗奇道:“谁说要吃他了。”

钟花斥道:“都是被这帮不懂规矩的下人乱爵舌头吓的!”

管家分辩道:“倒不是大伙儿浑说吓他,不过是往年的惯例。”

钟馗说今年破例。命快快叫李正坤前来,寿宴之上怎能少了寿奴。

李正坤被带到,小脸虽因画得花,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神态之落寞抑郁,却能感受得出。钟馗觉得喜感全无,如果就这样出现在寿宴上,神情嗒然,在宾客们眼中,弄不好不象寿宴,倒象丧酒,岂不扫兴。他后悔当初疏忽了,没安排管事,但客人已陆续到来,时间不等,只得让钟花将李正坤带去后院,好生开导一番,露出笑脸儿了再带出来见客。

这个安排正合钟花的心意,跟钟馗一道迎送宾客,僵立傻笑,她想起就无趣,被派了这件美差,当即乐不可支,笑呵呵带着李正坤往后院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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