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何家一方,何宁、苏氏是最先诧异到感觉有些荒唐的人之二,但在一番回想过后,看向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儿子“何贵”,突然明白还是年节之时的种种异样,渐渐接受何贵体内是伊士尧的事实,在得知郑皇贵妃体内已经由一位金姓姑娘身处十年之久之后,不只是他二人,整座英华殿前都是一片惊叫。

反应最强烈的当属翊坤宫一方,皇三子、七公主、梁秀殳、瑛儿几乎就像被浸入一滩名为“骇然”的泥浆中,被深深控制在其中,无法抽身。

小鱼尾没能听得太懂,但反应最为强烈,却在第一时间不管不顾地捂住耳朵向母妃靠近,与她相邻时,很快放下双手,握住金靓姗因为震惊过度而冰透的手,母女二人眼睑下方皆注满了即将滴落的眼泪。

瑛儿与梁秀殳回顾此去十年的服侍,也渐渐品出了端倪,顿悟过去发生在郑皇贵妃娘娘身上的种种不谐,可真的再确定一次时,内心之中满满都是不敢予以置信和一腔心血所托非人之感。

皇三子与七公主不同,他本是如今此事的主角之一,可凭长皇兄这一刻的言语,完全击碎他过去十年乃至十五年的点点滴滴自己的生母并非自己的生母,而她所做与自己相关一切之决定又是为谁?又是为何?

才十五岁的皇三子本以为自己多少可堪顶天立地,可是如今他脑中瞬间陷入一片空白,看看眼前为母妃之容貌、实际却被长皇兄称为“金靓姗”的“郑皇贵妃”,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父皇,再依次看向祖母、皇后娘娘众人。

“足矣!”还未等众人回过神来,皇帝瞥见远端正因为消息向外传出,而从京师城中各处利用夜间入宫特例,从角楼来到英华殿外沿的内阁、朝堂大员,语气粗暴地打断皇长子还在滔滔不绝的讲述,用力过猛直咳嗽不止。

在前往英华殿前,他已经一次服下约两日量的再造定坤丹,此时药效上来,只觉热血上涌,一直以来压在心上的话就像是长着千百只触手,直挠着喉咙要爬出喉咙。

而开口是谁都没能想到的一句话,“那一日,我与瑛儿说过南郊山头一事,此时想来,为让她告于你,竟是咱一时失智了。”

在众人都在揣摩这句话里的“她”为何人时,只有瑛儿朝万岁拜了拜,口中说到,“奴婢谨遵圣谕,未向娘娘透露分毫。”

“你若说了,反倒这时还干净些,”皇帝又没能忍住,轻咳了几声,“梦境小妃你可记得咱有多时未唤此名了?”

这时皇帝没有错开任何人的目光,直直地朝向金靓姗,“打咱们这七公主降生之后,就再也为唤你为梦境小妃,你可知为何?”

金靓姗沉浸在想要安抚身旁小鱼尾的行动里,没有额外的精力去考虑皇帝这时提出的问题,只回答了区区几个字,“实不知万岁所指何意。”

“自某日咱从已身故多时的李敬妃处醉酒回翊坤宫,你与咱金簪相向之时,朕!就已知你非彼郑梦境,咱那位郑皇贵妃”此句一出,就连一直强装镇定的皇后也没能绷住口中的话,直直地问了出来。

“万岁此言,好似在言数年前就知如今这位郑皇贵妃,早非吾等熟知的郑梦境了?”这是皇后少有的直呼郑皇贵妃名讳的时刻,“郑梦境”三字才出口,她就很快攥紧了一早拿在手中捏住的帕子,眼神飘忽,似说出了多大的秘密一样。

皇帝没有直接回应她,而是自顾自地先看了眼皇三子,又瞥了眼皇长子,“你俩都想坐朕身后的龙椅,可你们兄弟二人何曾留意过朕这位父皇,又坐过那龙椅几时?!”

“皇帝、上位、天子、九五之尊你们怎知这些名号加在自己身份之前是何感受?!”皇帝越说越激动,手开始不住地拍打着椅子的扶手。

因看到父皇行动之激烈,两个皇子都在身旁的女性长辈眼神与举动的“要求”下,重重地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

“为君为父为夫为子哪一项又是轻轻巧巧就可办成之事,朝臣与你言,要亲民爱民整座后宫都在想让朕哪日就忽然之间为夫为父,而太后太后,咱母子二人虽有这层亲情,可依您之见,我二人过去三十年,哪一日可称得上为一双母子?!”皇帝此时的表现已经不能用失态形容,凌乱的发须与填满眼角褶皱的浊泪都在昭示他登基以来三十年,心中的纠结与挣扎。

话音未落,殿内传出几句稀疏的“皇后说的是”的低语,大多数人仍一言不发。

皇后又轻咳一声,此时站在群臣中前部的工部尚书韦巨源走出群臣,开口说道,“圣人息怒,皇后所言甚有道理,臣为工部尚书,深知神都之大工本就与长安相似,两都相距也不甚远,居住并无大异,故以为迁都长安乃是本朝第一件大事。诸公深知迁都旨意迟而未办,想必还有其它缘由,既圣人问起,直说无妨啊。”后半句对诸位大臣说完,韦巨源又笑眯眯地朝圣人低腰拜了一拜,圣人眼睛略张,微微点了点头。

站在最前的武三思与皇后短暂对视,向圣人一拜,冲群臣大声道:“迁都之事既已定,不必再计较其它,如今只有水陆之事未定,诸公就在这堂前论明吧。”说罢,各位大臣才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圣人,武丞相所言不错,既圣人迁都之意已决,迁都与否再无需多言。两都之间快马急行五六日方可至,臣以为陆路甚好。”在韦巨源一侧的吏部尚书张柬之说道,武三思哼了一声。

韦巨源与张柬之对视点头后说道,“圣人,臣以为若即刻迁都长安,陆路甚为不妥,大雪化冻之时,恐马匹车辆不足以远行。”此时正值初春道路泥泞,韦巨源说得不无道理。

“朕何时说即刻迁都了?”圣人又拿起文书翻阅起来,头不抬地说着。

“圣人恕罪,”韦巨源并没有作罢,接着说,“若迁都吉日定下,臣愿提前前往,安顿大工、修葺事宜。”

群臣之中陆续出现“臣亦愿往”的声音,武三思轻蔑一笑,声音很快弱了下去。

张柬之见此景象,欲言又止,拂袖跨步正要退回队列,圣人留意到他的不满,盯着他说,“今日定下迁都一事,返长安之日朕还需玄元皇帝庙丘真人开示,皇后、三思到时随朕去。吏部先将迁都一事传至神都各坊,今日退朝。”

武三思、张柬之答过喏,百官拜过,圣人走下朝堂。

早在圣人登基前,迁都长安一事就已在神都内百姓之中传得沸沸扬扬,后来众人又隐约得知紫薇城内兵变,先皇驾崩后国号还唐,这之间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又让大家渐渐淡忘了迁都的事。可现如今迁都的皇命已张贴在各坊,时间虽仍未确定,但百姓们不免蠢蠢欲动起来。

最先有所动作的是洛水沿岸的各坊船家,平日常常利用船只往返长安和神都运送粮食、货物的他们坚信迁都一定会用到水路,纷纷加紧增添船只数量,高价从渔民处购买渔船改造,更有钱财富余者出手阔绰,不远千里从扬州城采买船只和木材,一时之间迁都的消息传遍全国,期间举家搬迁至神都和长安的百姓也不在少数。

此外,数十年前曾在长安为官的官家也有些按捺不住,一些历经三朝归隐的老臣更是顿生落叶归根感,无时不刻在希望迁都日期尽早确定。

此时的神都热闹非凡,人头攒动,活跃异常,各坊之中更是增设庆典。而沸水难免四溅灼人,危机也正潜伏在一片欢腾之中。

“可这其中哪一个身份,都比不过此为君二字,亲民爱民还则罢了,臣、土、疆域乃至大明之一草一木,似都为朕所辖之物,朕不仅要宠民、护臣,更是要心怀大爱!时时刻刻去把这些人与事放在自己心上!朕乏了,真的乏了,时时刻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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