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充只觉得,自己的小腹在不停地抽痛,痛得让他甚至怀疑,家仆是不是将两席上的酒拿错了。
他当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心中的盘算被王莽一语道破,自然是免不了紧张。
张充竟一时愣在了那里,不知该如何应答。
“摄……摄皇帝……”
“说真的,期门郎,我觉得还是直接一点的好。既然你我都清楚,这是一场鸿门宴,那么还是尽早上正菜吧。”王莽笑着轻轻用手指扣了扣身前的席案,声音清脆,听在张充的耳中,却仿佛黄钟大吕一般:“毕竟,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王莽端坐在席上,就连位置也从来没有移动过。然而他的身形在张充的眼里,却仿佛正在压逼过来的巨山一般。
在朝堂之上,张充见过王莽无数面,但却从未觉得有什么特异。而当他如此正面地近距离与王莽相对而坐,直面生死之时,他才惊觉,自己竟然在气场上完全被面前这个男人压倒。
王莽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满不在乎的神情。就仿佛他在催促的,要张充快点唤上来的,不是那二十二名要杀他的死士,而是饮宴取乐的舞姬一般。
张充的拳头紧紧握着,甚至让自己都听见了格格作响的骨节声。良久,才终于松了下来。
他突然笑了。
王莽或许,确实已经知道了自己今天要杀他。
但不论他有什么依仗,张充也不相信,他只带一名护卫,便孤身前来赴宴,真能有命活着走出自己的宅子。
张充握紧了手中的酒杯,重重砸在了地上。
“王莽!你这是自寻死路!”
王莽望着那酒杯滚在地上,脸上虽挂着笑,眼神却始终是冷冰冰的。
身旁的王睦,毕竟还年轻,少欠沉稳。既知待会便是一场生死大战,心下还是有些忐忑。
但一只沉重有力的手,却适时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没事的,很快就……结束了。你我,不过只是旁观者而已。”
身边的王莽,对着他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
伴随着张充掷杯的举动,门外骤然闪现出了数个身着重铠的兵士。与此同时,厅后的屏风也瞬间被推倒,几名布衣汉子手持长剑,向着王莽直冲过来。
张充却同样安坐席上,没有动弹。
一切该做的,他都做了,他已不需要再动,无论结果如何。
若是能杀掉王莽,这一局他便赢了。
而若是杀不掉王莽,纵使他跑出了这个宴厅,跑出了这个宅子,难道又能跑得出这座长安城?
他同样,也只需要坐在席上,静静看着罢了。
宴厅内的气氛,古怪得近乎诡异。
一边,是自两侧狂奔杀来的武士,动如脱兔。
另一边,却是隔着宴厅相对而坐,纹丝不动,仅仅互相对视凝望着的三人,静如处子。
“韩卓,该是你的表演时间了。”
王莽轻轻唤了一声。但在他开口之前,身后的那个年轻人便早已在原位消失。
如电般的速度,先冲向了距离最近的屏风之后冲出的那几名布衣剑手。
并州边塞之地,本就民风彪悍,再加上胡汉杂居,更是几乎人人都有一身武艺。
而这四人,则是张充在并州重金所招募到的,当地最出名的游侠,也是最好的剑手。
而在事前,张充也早已对他们交待得很清楚——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王莽的首级。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必理会。
眼见着韩卓向自己冲来,那四名游侠并没有一拥而上,而是三人迎向了韩卓,另一人却身形一转,打算绕过韩卓,向着王莽继续冲去。
既然王莽并不会武艺,那么哪怕只要能拖住这黑衣人瞬息时间,让同伴取下王莽的头颅,那就够了。
王莽冷眼望着右手侧,向自己冲来的三名游侠,已经近在咫尺。而左边厅门口的重铠兵士,也正狂奔过来,不过数十步的距离。
然而他却依旧巍然不动,没有丝毫避让的举动做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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