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是个电影演员,这类人容易出名,他们都很相信鬼神的学说。”
杜樟夫闭上了眼睛,他把双手捂在往外冒出热气的青色青花瓷茶杯上。热量传达到他满是褶皱,遍布暗青色血管的手上。神色悠闲而自负的杜樟夫继续说道:“等他来了,你一开始也认不出对方的来历。”
大概过去一刻钟,庙宇下方山脚处的烂泥公路上就开过来一部街头随处可见的四座黑色轿车,这部汽车的牌照是独特的绿色,说明汽车的车主在史泽豪的地盘上挂了牌照。从山腰上望出去,两个人刚刚走下车门,他们正缓步沿着山道前进。
等到二人有所接近以后,周占山看到其中一个人满头白发,脸上布满了纵横的沟壑,神情有些倦怠,但是如果从外貌上来看,他在年轻时绝对是一位仪表堂堂的美男子。另外一个人看起来要年轻上许多,这个人有着运动员一般的体格,脸上带着一种自鸣得意的笑容,他搀扶着那位老者小心翼翼走上了山坡。
等到客人走近以后,杜樟夫就起身说道:“孟公怎么有空闲来看我啊?”
周占山端起茶杯和热水壶为他们倒上茶,然后搬来两张板凳放在他们面前,他努力从记忆里寻找和这两个人相关的线索,不过这些努力是徒劳无功的。
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接过茶杯,然后到板凳上坐下。随行的壮汉在一旁说道:“我的义父现在赋闲了,自然闲工夫很多,程王爷介绍我们过来找你。”
这时的周占山猛然发觉眼前的老人和先前的“大内总管”孟上天非常相似,他过去曾在电视新闻中无数次见到过他,彼时的孟上天有着一头乌黑油亮的秀发,脸上如同刚用压路机压过一样平整。
这位退休的大人物今天没有染头发和化妆,一时间就让别人认不出来了。
杜樟夫举起茶杯说道:“孟公不必担心,赋闲未必是件坏事,您毕竟年纪大了。不知孟公退休后有没有撰写《回忆录和上电视节目的打算?”
孟上天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茶杯,成团的茶叶漂浮在茶水表面缓缓舒展,“大内总管”摇头叹气着说道:“我如何有这么多的闲情逸致?人一走,茶就凉了,现在只有廷玉陪我。我记得四年前代表朝廷参加在岭北举办的帝国发展论坛,鄙人在返程时就拜访过老杜你。那个时候你就告诉我要见好就收,我没听进去,现在弄成了丧家之犬。”
正如杜樟夫先前所料,周占山被孟上天的到访吓坏了,他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老杜,这位难道就是‘大内总管’吗?”
孟上天叹着气说道:“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是平民孟上天。”
头发花白的老人指着同伴说道:“这位是我的干儿子甄廷玉。”
“甄廷玉”这个名字更是在周占山的大脑里引发回响,他想起最近沸沸扬扬的一场金融闹剧,据说“尚天集团”的老板甄廷玉骗走了几十万投资者和供应商筹集的资金,他被媒体称为“五百年一遇的天才诈骗家”。甄廷玉曾经也是帝国首屈一指的富豪,但是在最近两年里突然失势。周占山知道这位生意人的靠山便是前任“大内总管”,估计生意场上的他“成也孟上天,败也孟上天”。
杜樟夫抿了一口茶说道:“人在顺利时,不喜欢术士泼冷水,等到风头不好,术士才会吃香。我最近在撰写一本叫做《大众望气法的教学工具书,孟公介不介意我将你的案例写进书里吧?”
听到杜樟夫说的这番话,周占山都感觉有些刻薄了。孟上天把头埋得更低,他的干儿子出来打圆场说道:“杜老,我这里有一副命造,还请你来看看。”
甄廷玉从衣服内袋掏出一张干净的信笺纸,这张纸的顶端印刷着“东都皇宫大内专用”的红字,这张稿纸上有使用钢笔工整写下的两排小字。
杜樟夫接过去看了看说道:“你们非要找我不擅长的事情来做,我其实更擅长观星和望气这类学问。我问一句,孟公是要纳小妾吗,找我看八字合不合?”
孟上天摇头说道:“这个八字的主人和我关系紧密,你要好好看看。”
杜樟夫掏出一副老花眼镜戴了上去,然后拿起铅笔仔细推算起来。起大运和流年花费了许多时间,这种事情对上了年纪的杜樟夫非常吃力。杜樟夫在信笺纸上写下密密麻麻的字眼,最后对着众人说道:“此人的日主是丁火,原局身很旺,夏天出生需要调候。日支和月支在特定条件下可以化合成金财,刚好他的日主能克的动,所以钞票滚滚而来。年干上有七杀,月干上有伤官,这是个和泥鳅一样滑的小人。柱上的桃花也很旺,此人必然会贪恋酒色。这个命盘的主人没有实实在在的能耐,他经常在某些考验能力的方面扮演小丑和笑料。”
孟上天叹着气说道:“这是‘镇国公’的八字,去年的太庙失火案就是他策划的阴谋。熊达威要靠这个赶我下台,然后把武装警备队并入国防部管辖,其中的军费可是油水十足。许多小人在刘帝面前吹风,他们捏造了很多罪名来诬陷我。”
杜樟夫继续问道:“朝廷对你加了什么罪?”
一旁的甄廷玉有些激动,他抢着回答说道:“玩忽职守、结党营私、任人唯亲、泄露国家机密、贪污、受贿、公款赌博和生活极端奢侈这类子虚乌有的罪名。”
孟上天感叹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周占山插嘴说道:“他们就差没说谋反了。”
甄廷玉指了指周占山向杜樟夫问道:“我们还没互相介绍过,这位是?”
杜樟夫介绍说道:“这是我的老乡,现在因为和你义父类似的遭遇而在我这避难。”
周占山调侃说道:“如果两年前孟公见到我,估计要把我抓回去判刑。”
这时候的孟上天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他只是一言不发的低头喝水。甄廷玉不忘对这些罪名进行了逐条批驳。
“玩忽职守?义父一直把江后主和天子伺候好了,家里父母去世了都在朝廷里工作。每次后主在公共场合露面,义父都要仔细审查文稿和媒体的照相,防止角度不对损害天子的形象。如果这是玩忽职守,李崇福、熊达威之流就是白日梦游。”
“结党营私和任人唯亲又算什么?在用人方面,难道不用‘亲’还用‘疏’不成?是不是要一个个都不听指挥,不做事才好?泄露国家机密?义父位列内阁大臣,天下都有一份是他的,他泄露出去根本没有好处。”
“贪污受贿?义父个人从来没有受贿捞钱,他的亲属也许有一些,但是帝国朝廷的官吏十有九贪,这是风气使然,你不收钱反而会导致大家的敌视。义父担下骂名也要办好事情,这不能算是贪腐。义父为朝廷奋斗了一辈子,给国家立下许多功劳,可是他的仇敌当权以后,老刘就翻脸不认人了。”
周占山知道种种罪名都不是孟上天遭到罢黜的根本原因,“大内总管”必然在某个方面惹得刘帝生气了。
杜樟夫发问说道:“不知孟公在台面上时可曾秉公执法?”
孟上天答道:“我一直主张不折不扣按照法律执行,天子总是撇开民意另搞一套,我没有办法。”
杜樟夫指了指那张信笺纸说道:“熊达威这些年风头很劲,但是再过十年就走下坡路了,风水轮流转。我想各位都留了钱养老吧?”
孟上天和甄廷玉互相对视一眼,甄廷玉摊手说道:“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周占山立刻想起前些日子尚天集团破产清算的新闻,“大内总管”的养老钱或许就是从这里套出来的,他口无遮拦的问道:“孟公,恐怕您没有把事情如实相告,据说前些年刘帝委托您主持过‘忠义团’的工作,我觉得问题出在这上面。”
孟上天点头说道:“不错,刘帝早就想清算这个组织。我这几年和太子比较接近,所以让天子产生了想法。”
杜樟夫和周占山其实对朝廷里的情况一无所知,他们也不方便胡乱猜测下去。
甄廷玉有些得意的说道:“我和孟公导演了一场金蝉脱壳的好戏,我们通过合法的融资手段搞到一笔‘养老钱’,现在银行储户和信托资金都处理好了。”
对于“尚天骗局”有所耳闻的周占山调侃说道:“帝国贵族要敛财可以直接使用简单粗暴的方法,你这样的平民子弟却要既抱大腿,又动脑筋才能捞钱。我相信不出十年,甄公就能还清拖欠的债务。”
甄廷玉听罢问道:“你怎么觉得我能东山再起?发财的时代都过去了。”
周占山答道:“通货膨胀这么厉害,日后估计要几十亿才能买根油条。”
这句俏皮话让孟上天露出久违的笑容,他抬头看了看周占山,和气的说道:“你这后生很有想法,下次要是有机会,我要你帮我做些事。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
杜樟夫连忙从椅子上站起,他对着其他人说道:“我送送你们,咱们一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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