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城都毁了?”虽然和北夏人斗争多年,对其行事风格也早有耳闻,但真当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眼前,金恩堂也惊疑不已。
“全毁了,这些该死的北夏人。”愤怒的罗毅一拳捶在自己没有完全康复的大腿上,痛得他一哆嗦。
金恩堂这几天因为无法入睡,脸色苍白、双眼通红、胡子拉碴,犹如一头雄狮,听到罗毅的描述,他怒不可遏,紧握的拳头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掉到地上摔得粉碎,“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找到华拖那小子,用他的血来祭奠我们的兄弟和扬州的百姓!”
“对,决不能放过他!”罗毅因为失血过多,原本丰润的脸颊变得深陷下去,但眼睛依然虎虎生威。
“总堂主说得对,我们要报仇!”满屋子的弟子们低声喊起来。
金恩堂抬手向下压了压,屋子立刻安静下来。他坐回椅子上,平复了下心情,缓缓说起来:“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北兵势大,就我们目前的力量,不宜在战场上和其直接碰撞,那该怎么办呢?”
“确实如此,硬拼我们必定吃亏。”罗毅深有同感。
金恩堂点点头,继续说:“我的想法是,我们不再大队人马集中出击,而是分成小股,专门刺杀敌人的重要人物,破坏其粮草供应,以此减缓敌人的进攻。至于正面和敌人的大队人马拼杀,还得靠官军,你们觉得呢?”
罗毅首先接话:“不瞒总堂主,我也是这个意思。这一仗,给我们的教训太深刻了。”
弟子们三三两两议论起来,都表示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对敌方式。
“既然兄弟们都觉得可行,那我们就来制定具体的行动方案,罗毅和执事们留下来,其他人先去准备,听候安排。”金恩堂下达了命令。
华拖和阿术两支大军犹如两只铁锤砸向临安,为了争功,攻势异常猛烈,大杭官军知道身后就是京城,因此也进行了顽强的抵抗,但实力相差悬殊,根本无法阻止北兵铁骑狂风暴雨般的进攻,损失惨重。北兵很快就兵临城下,将临安围得铁桶般密不透风,并立刻发起攻击,华拖攻打北门和东门,阿术攻打西门和南门。新太子已经在丞相和太尉的秘密护送下,星夜兼程,直奔闵地。皇帝知道临安已经到了最后时刻,一大早,他身着戎装,走出皇宫,快步登上北门城墙,他要和军民一起,阻敌于城下。原本朱门青瓦、巍峨高耸的城门楼已经坍塌,一片狼藉,有些地方还在冒烟。城墙上到处都是猩红的血迹,在朝阳的照耀下闪着令人心悸的光芒,受伤的杭兵都不愿往下撤,拉不开弓的就到处收集箭支、滚木,城中百姓一边忙着将战死杭兵的尸体往下搬,一边将沉重的石块、木料搬上城墙作为御敌的物资。血腥味浓得令人窒息,皇帝忍着一阵阵泛起的恶心,往垛口边走,旁边的御史大夫急得大喊:“皇上,不能往前走了,危险!”但皇帝丝毫不为所动,御史大夫没办法,赶紧命令护卫拿起盾牌挡在前面。望着城下黑压压的北兵和自己身边不断倒下的杭兵,皇帝心里砰砰直跳。就在这时,一支响箭带着尖利的啸叫飞来,砰的一声扎进断了一截的柱子上,箭身上绑着一张纸条,剧烈颤动着,发出嘤嘤的声音,护卫们大惊失色,皇帝却很镇静,吩咐道:“取下来!”
打开纸条,几行字跃入皇帝的眼帘:“大杭皇帝:你已见识到了北夏大军的强盛,凭此大军,攻取临安指日可待。我北夏大皇帝正南来,两日后即会到此,我军必将在皇帝到达之前进城。望你识得时务,命令守军立刻投降,我可保你和城中百姓性命,否则,扬州就是下场。北夏国宰相华拖。”
看到“扬州”两字,皇帝身体一颤,他将纸条递给御史大夫,御史大夫被华拖的狂妄激怒了,“华拖匹夫,竟敢如此无礼。”话虽如此,其实心里也明白华拖并非仅仅是威胁,他说的是实情,大杭朝失去了大片国土,军队损失巨大,这次丞相和太尉护送太子南下又带走了一部分官军,使得临安的守备更为薄弱,虽然官军奋勇,舍生忘死,但最后拼的还是实力。皇帝神色严峻,全然不顾飞蝗般的箭矢和抛石机射上来的石块,巡视战场,城墙内侧的场地上,码着一堆堆的阵亡将士遗体,触目惊心。皇帝陷入了沉思,久久不愿离去。直到前面传来争吵声,原来是一个双眼失明、头部血肉模糊的年轻兵士,双手死死抱着只剩下半截的柱子,不愿意被民夫抬下去,口中大喊:“我还能打,我不走,就是死,我也要死在这里,等北兵打进来,我老娘就没法活了。”民夫边抹泪边好言相劝,却无济于事。皇帝蹲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道:“小伙子,你是好样的。别担心,你先去养伤,我们来替你守城。”
“你是谁?”年轻兵士发问。
“这是......”御史大夫话刚出口,皇帝即抬手制止了,说道:“你把伤治好后再来。”顿了顿,皇帝继续说:“你放心,你母亲不会有事的。”
“你说的是真的?”兵士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声音来的方向。
“真的。”皇帝肯定地回答,随即挥了挥手,民夫小心地将兵士扶上担架,抬了下去。
皇帝一边走,一边看,城墙外面原本层层叠叠的民宅已经不见了踪影,满眼都是纵横驰骋的北兵。城内靠近城墙的街道、房屋几乎都被毁损殆尽。城墙破损严重,来不及维修,只是用乱石草草码着。他停下脚步,凝视着城内整齐宽阔的街道、顶部鎏金的钟鼓楼和城中央气势恢宏、金碧辉煌的皇宫,等北兵打进来,这些建筑都将化为废墟,连同城里千百万没来得及逃离的子民,一起消失。他闭起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再往下想。许久,御史大夫小心地说道:“皇上,这外边寒冷,还是先回宫吧,老臣定会率领官军顶住北兵。”
皇帝睁眼看了看华发衰颜的御史大夫,点点头,僵硬地走下城墙。回宫的路上,他时不时停下脚步,仔细看着这座繁华的都城和街上来来往往、眼里充满慌乱和担忧的市民,似乎要将这一切都印在头脑中。一路上他没有说一句话,跟在身后的一众官员见此情景,更是一声都不敢吭。回宫后,皇帝对御史大夫说:“朕甚是疲累,想休息一下。”
御史大夫担忧地说:“皇上保重龙体!”
皇帝悠悠地说道:“爱卿,也要保重!”言毕,意味深长地看了御史大夫一眼,就转身进了殿,并摒退了所有人。望着皇帝的背影,御史大夫忧心忡忡,对太监徐四嘱咐了几句,就匆忙返回城门督战去了,徐四担心地守在门口,一刻也不敢离开。
皇帝进入寝殿后一直没有出来,也不让任何人进去。几个时辰以后,皇帝突然打开了门,徐四高兴得很,立刻上前问安,伸手去搀扶皇帝。皇帝却摆摆手,没有出门的意思,低沉地吩咐:“传御史大夫立刻前来。”
“是!”徐四明白事态紧急,口中应着就往外跑,皇帝却叫住了他:“徐四。”
“皇上,小的在。”徐四马上回来等待皇帝的旨意,然而,皇帝却没有说什么,他抬头仔细看了看雕梁画栋的宫殿,然后对徐四和在场的其他人说道:“你们,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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