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洛今天捡到了一本笔记本。
上面写着一个人的一生,事无巨细,从出生到死去,每一件事都写的清清楚楚。
人的一生能被具现化吗?苏洛看过一篇杂志,杂志上说,只用一页a4纸不到,便能将一个人所有的人际关系罗列出来,想来一个人的人生也是如此,当一个人一生的经历被撰写成书,恐怕也不会超过五十万字。
就那么两个指头不到的厚度,便能承载一个人的一生。
眼前这本笔记本上,写着的是苏洛的一生。
从刚一开始捡到笔记本时的漠然,以为是哥哥的恶作剧,到书里记载的故事过了苏洛目前的年龄,苏洛越看越凝重,慢慢收起了轻视的心,一个字一个字的阅读着,不肯错过分毫。
苏洛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听课,她成绩优异,本身又足够聪明,别说一天,一个星期不上学也不会丢下进度。
她翻阅着这个突兀出现在自己书桌旁的笔记本,安静的翻阅上面所记载的文字。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笔记本,除了自己以外,别人似乎看不到笔记本上书写了什么,只能看到一片空白,而随着苏洛的阅读,笔记本上所记载的事物变得越发详细。
苏洛并没有感到疑惑和不解,更没有对这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神秘事件感到慌张,她沉静稳定的阅读着笔记本上记录的故事,一个字都不肯错过。
因为这个故事里,有苏起的名字,几乎每一页都有苏起的名字。
苏洛不会错过和苏起相关的任何事,无论这件事的来源是真是假,无论这种超自然的神秘现象是否昭示了某种结局或现象,苏洛都没有停下来,她想知道自己和苏起的故事,想知道自己和苏起的结局。
等到苏洛翻到最后一页,女孩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环顾四周,教室里的人已经差不多都走完了,苏洛看了眼时间,已经距离放学有一段时间了。
苏起今天会来接自己放学吗?
不会。他忙。自己也不是小孩子,他很少来接自己放学的。
苏洛自己给出了答桉,她慢慢合上笔记本,看向课室外的火烧云。
为什么最好看的晚霞总是在上学晚自习的时候,苏起就和苏洛讨论过这个问题,苏洛说晚霞都是一样的,只是它在不同人的眼里有不同人的模样,学生们没出过社会,没见过太多的世面,自然会觉得学校的晚霞最好看。
苏起就会说学校的晚霞之所以好看,好看的不是晚霞,是反射在桌面的光,是课本,是操场上打篮球的学生们留下的阴影,是黑板上的单词,是无忧无虑的校园生活。
苏洛完全说不过苏起,她也没想过要和苏起争辩出一个高下,苏洛只是单纯的喜欢听自己哥哥讲话,什么话都行。
只要苏洛想听,苏起就有好多话能讲,什么东西都能扯上一大堆,从林黛玉倒拔垂杨柳扯到孙悟空大战关云长,无论是多离谱多晦涩的东西事物,他都能讲的妙趣横生,让人听的津津有味。
父母离世那一年,苏洛因为那场瘟疫倒在了病床上,苏起就陪在苏洛旁边,日日夜夜陪着因为病痛睡不着的苏洛说话。
从那个时候起,苏起就开始练习给苏洛讲故事,那时候苏起和苏洛都很小,两个小孩在医院里一个亲戚朋友都没有,连个单独的病房都得不到,病床被安置到医院的走廊上。
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里,哥哥苏起的声音,穿过无限嘈杂的人群,一遍一遍回荡在小女孩的脑海里。
困难的日子总会过去,苏起鼓励着苏洛勇敢的面对现实,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的守在一起,每个守岁夜都互念着对方的名字,期盼着对方岁岁平安,等到两个半大的孩子身高一点点拔高,等到两个人都凭借自己的才能可以开始补贴家用,生活才一点点的好起来。
现在苏洛马上就要十七岁,明年也要高考结束上大学了,当年那对小小的兄妹都已经长大了,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未来是那么肉眼可见的美好。
等自己上了大学,就跟哥哥读一个学校,两个人在校园里可以假装情侣,苏洛可以一点点的慢慢的向苏起表达心意,还有那么长的时间,苏洛会和苏起永远在一起,从兄妹,到恋人。
但是今天捡到的这个笔记本,打破了苏洛的幻想,给出了一个真实又残酷的回答。
故事悲剧的开头,源于苏洛自己的不争气,她一点都不争气,笔记本上写到,苏洛童年患病埋下的病根在苏起上大学后再次爆发,同时伴随着严重的心理疾病,让苏洛又躺在了病床上,于是一切又回到幼年的开始,苏起又开始握着苏洛的手跟她讲故事。
其实苏起一开始是不会讲故事的,小时候苏起的话很少,嘴也很笨,他生的漂亮嘛,不用说话就能讨人喜欢。只是从父母过世的那一年开始,苏起就越来越会讲话了。
见到人要笑着说话,要学会保持好脾气,要会适当的活跃气氛,要照顾到说话时在场的每一个人。
苏起总结过很多与人相处的法则,苏洛听他云澹风轻讲着这些人际交往法则,不知道他到底摔倒挨打过多少次才摸索出这些东西。
苏洛最喜欢的还是听哥哥讲他的故事,听苏起这些年经历过每一件小事,无论事情的大小粗细,只要苏洛想听,苏起都会握着苏洛的手娓娓道来。
于是在苏起刚上大学,最该享受青春的时候,他搬了张小椅子到苏洛床头,每天陪她讲故事,苏洛听苏起讲述他在社会上的摸爬滚打,听苏起讲在学校遇见过的可爱同学,听苏起讲他这些年遇到的各种事。
苏洛躺在病床上,就这么听着苏起讲述他的整个人生,那时候男人刚刚十八岁,正是最风华正茂的时候,他这样干净清澈的人,就应该去到那些天高水清的地方,去无牵无挂的施展自己的才华,去获得一个不留遗憾精彩缤纷的青春。
只是苏起有着自己这个累赘,他带着苏洛这个身体不好天天病倒心里还有恋兄癖的累赘,从小拉扯着苏洛长大,如果没有苏洛,小时候的苏起就不用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了。
可偏偏就是有苏洛,有她这么个毫无用处只会拖后腿的废物。
她就像个牛蝇,仗着自己是妹妹,就硬趴在苏起身上,每年每日每夜都吸着苏起的血,苏洛自己都厌恶这样的自己。
癔症偶尔清醒的时候,看着哥哥那张多日熬夜凹下去的眼圈,苏洛跟苏起说别管她了,让她自己自生自灭吧。
那是苏起为数不多几次和苏洛翻脸,竖起眉毛的男人像是来自地狱,他把苏洛的手握的生疼,冰冷着骂道,让她把刚刚的话收回去。
“苏洛,你最好给我好好活着,如果真有哪天被我看到你去寻死,你最好给我死的快一点,不然我会不顾一切的报复你虐待你,你知道我是什么人,这种事情我真的可能会做出来。”
这是苏起说的最恶毒的诅咒,苏洛看着眼前发怒的男人,看着他瞬间就红起来的眼眶,再也没任何自暴自弃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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