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飞廉观辩义连续十日,已至陶景十五年的七夕。
这日皇帝自然如常,前朝后宫,皆是大宴,永清又得在宫中暂歇一夜。
横竖是出不去了,她索性在宴上露了一面便起身回到兰林殿。
七月七一贯秋雨绵绵的朦胧夜,这年却是桂魄晴射,唯有轻霭缥云,在一钩弦月之下如悬深青角帐。
兰林殿中四壁窗牖皆绮疏青锁,泛着微蓝的月光从交结相扣的木质菱花窗棂,斜穿入屋,在地面亦影印菱花如故。
兰林殿如旧,但今夜只有她和苏苏两人相伴,颇为冷清,连作些闺阁游戏也凑不来人。
苏苏突然问:“公主,你说阿离现在哪里?都两三个月了,她能走到朝京吗?”
“她骑着马。”永清噗嗤一笑,“我们来的时候走了快十天——她要是就去朝京,岂不是能在燕阙和朝京间来回六七趟了。”
但她也说不上来,阿离会去哪里。
她和苏苏一样,也从未去过两京之外的地方,揣测着阿离的行迹,倒似夏虫语冰,只怕拿一张舆图出来让她们指,也只能对着两京一十三州,侃侃而谈典故诗词,对当下的风俗民情一概不知。
抬头仰见月光,却是从四方的天空洒下,她突然觉得逼仄烦闷:“我……我想一个人走走。”
只有走出重檐高墙的殿宇,才会在如砥如矢的御道之上,望见一片无遮无拦的夜空幽蓝。北斗七星横卧于地平之上,斗柄西指,天下皆秋,舀来天河一勺水,浇熄人间七月火。
仰望星辰,确实会让人心境开阔。
“这是——永清公主,您一个人出来,也不叫人提盏灯。”
几个巡夜小黄门瞧见她孤身一人,走过来颇为关切:“若不嫌弃,请收下奴婢的灯。”
宫人巡夜所用的行灯,豆形铜质,燃着灯膏,她持在手中,还颇沉。
那几个小黄门又恭恭敬敬告退而去。
御道霎时又寂静如初,秋之为气,摇落草木,寒蝉亦憯凄,连一声鸣叫也不曾闻了。
衣带曳动的微风让赤色烟火有些扑闪,一开始只是想随意走在,但如今却觉得这条漫长笔直的道路竟然可以让人一直漫无目的地走下去。
直到看见前方有一个颀长的影子斜倚着墙壁,微微弓着身,如玉山之倾颓。
难道是。
她举起行灯,缓步靠近:“许侍中。”
犹隔几步,一豆灯芒照见许长歌沉浸阴影中的脸庞,朱色朝服被阴翳之处,如血迹干涸,殷殷暗色。他抬头,向来云淡风轻的眸子隐含悲意,一映出她的身影,又仿佛被灼伤一般,蓦然闭上,侧转过头。他胸口起伏,仿佛是深深屏息以后,才回应了她:
“公主……”
这已不是石榴丹朱开遍的时节,整座宫廷纵是不见花木之处,也可以闻到淡淡的木樨清甜。但此处不仅有若隐若无的木樨花气,还有一股有些熏人的酒意。
“侍中饮醉了?”两弯远山黛色颦起,她上前一步。今夜皇帝在清凉殿宴请近臣和湘阴侯世子,想来他自然也在其列,却不料能喝成此等情态。
谁知他却挥袖制止,脚下踉跄一下,似有些不稳:“别过来。”
从未被他以这样生硬的语气拒绝,永清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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