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千仞听闻嗤笑一声,道:“我肩膀太窄,怕是担不起家国天下!”他说罢便等着上官剑南的疾风骤雨,要知后者最重家国大义,每次裘千仞在这方面拂了他的意,必有一场疾风骤雨般的教训。
上官剑南果然变了脸色,怒道:“你!”面色变幻间,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道:“也罢,你志不在此,勉强亦是无益。”
裘千仞这下真是愣住了,他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难道师父不应该如往常一般臭骂自己一顿吗?
上官剑南见到裘千仞如此表情,苦笑一声,道:“你未经过靖康之耻,未见过国破家亡,再加上如今太平年间,让你学我般保家卫国,终是不合适的,我也不该把这幅担子强加于你。”
“师父……”裘千仞低下头,沉默一会儿,终究还是忍不住劝道:“您又何必执着于抗金保宋呢,就连那些大人物都在安享荣华,自毁长城,您只是江湖中人……”
“哈哈哈哈哈!”裘千仞话未说完,便被上官剑南一阵大笑打断,只见他摇手道:“千仞,你不必说啦,正如为师无法勉强你,你也是无法劝我的!你根本不知我心中的忠义!”
裘千仞沉默了,他确是不知。
上官剑南仰首望天,半响才低下头去,直视着裘千仞道:“千仞,现在朝堂上有了变化,赵汝愚相公已然罢相,新任丞相乃是韩侂胄韩相公,他老人家力主北伐,招集天下豪杰之士相助。我已经决定带帮中精锐前去投奔,但是如此一来,铁掌山总舵空虚,所以我需要你回总舵,替我把家守好!”
裘千仞迎着上官剑南炯炯的目光,沉默半响,终于点头。
两人回到裘千仞家中时,裘千丈已然整治好一桌素席。几人慢慢吃着,裘千仞便将自己要随上官剑南回铁掌山之事同裘千丈说了,并希望他和小妹与自己一同前去。
裘千丈想了想,道:“我先处理好家里的事情,等年后再带小妹前去找你。”
裘千仞答应了,又嘱咐几句,便与大哥小妹作别,随上官剑南回转铁掌山。
这铁掌山本名猴爪山,上官剑南做帮主时,因嫌猴爪山的名字不好,又见山体形状犹如五指向天,便改作铁掌山。此山离裘家拗不远,从辰州溯沅江而上,到泸溪与辰溪之间下船,步行不远便是。
两人径由中指峰上山,来到铁掌帮驻地,早有帮众前来迎接,上官剑南道:“你们去把各位长老找来,让他们到议事大厅,我有事宣布。”帮众答应退下,上官剑南带着裘千仞来到大厅,不多时四个黑衣汉子先后来到厅中,口称帮主,执礼甚恭。
上官剑南坐在上首,取出一只铁手掌,道:“我今日叫诸位来,是要宣布一个事情:在我离开帮中期间,就由小徒千仞主持帮中大小事务,代行帮主之职。”说着将手中铁手掌递给裘千仞,后者忙伸双手接过。
四个黑衣汉子齐声应诺,又同裘千仞见礼。裘千仞一一还礼。上官剑南点了点头,露出满意之色,又道:“齐长老。”
一个四十余岁的白脸汉子越众而出,抱拳道:“属下在!”
上官剑南道:“你留下辅佐千仞。他毕竟年轻,首次承担重任,你要多帮衬他些。”
齐长老道:“属下遵命。”
上官剑南转向裘千仞,道:“你拿着我的铁掌令,与我在时一样,万事均可自己做主,不必有丝毫顾虑。还有……”
裘千仞露出疑惑之色,看着上官剑南。后者轻轻一笑,道:“替我守好这个家。”
上官剑南安排好了各项事情,翌日便带着三大长老和四十七位帮中好手一起赶赴临安近郊,大军集结之处。
裘千仞从这日起,坐上了代帮主的位子。只是他新官上任,处事难免有些生疏,好在帮中大小事务自有往日的规程在,且有齐长老在旁帮衬,让他熟悉了一段时间,倒也做得有模有样。
齐长老本名齐源,是最早追随上官剑南的老兄弟之一。此人性子沉稳,术算之道尤其擅长,是铁掌帮的大管家。裘千仞虚心向他请教,后者毫无骄矜之态,知无不言,令裘千仞受益良多。
不知不觉已是三个月过去。这一日裘千仞正在院中习武,忽然帮众来报,清河镖局总镖头汪明远求见。裘千仞知道这清河镖局乃是湘西第一大镖局,总镖头汪明远更是湘西武林的名宿,人称“金手熊”,一手金砂掌的功夫端的厉害。
裘千仞不敢怠慢,来到前厅时,发现齐源正同一位五十余岁的华衣虬髯大汉谈话,便知这大汉是汪明远,忙上前抱拳笑道:“汪总镖头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汪明远一愣,赶忙站了起来,抱拳道:“原来是裘少侠,不知令师上官帮主……”
齐源笑着插言道:“汪总镖头,帮主他老人家已带帮中兄弟前去临安,协助韩相公北上抗金,临走时将帮中大事托付给裘帮主,你有事尽管说来便是。”
大家落座,帮众奉上茶来。汪明远道:“原来如此。”他低下头,面色变幻,竟是半响无言。
裘千仞道:“汪总镖头有事直说,裘某虽然年轻,自信还是能做些主的。”
汪明远叹道:“这个事,说来真是丢人!但……我也是没办法了。”他顿了一顿,方道:“事情是这样的,前两日我们镖局接了一趟镖,由文镖头负责押运,本来是要运往苏州的,不想还未出辰州城多远,便被一伙强人截了去。”
裘千仞听了十分惊讶,道:“这是哪路的毛贼,竟敢截清河的镖!凭贵镖局的实力,难道夺不回来?”
汪明远面色涨红,恨恨道:“说来惭愧!要说那伙贼子,其中固然有几个硬点子,我清河镖局还不放在眼内,只是他们来头不小,竟是衡阳武馆的人。我是万般无奈,才来向贵帮求助,望贵帮为清河镖局主持公道。”
裘千仞喃喃道:“衡阳武馆?”眼中透出一丝不解之色。齐源在旁边道:“那衡阳武馆,莫非是衡山派的产业?”
汪明远点头道:“不错!”
裘千仞这才露出恍然之色,要说在湘西武林,唯一能与铁掌帮一较长短的,就只有衡山派了。这个门派传承悠久,但在武林中的地位一直是不上不下,直到前任掌门独孤剑在位时,事情才算起了变化。
独孤剑乃是一代武学奇人。他六岁练剑,十二岁便将衡山派诸般剑术练至大成,之后对本门剑术不断改良革新,至二十岁时,单人只剑,打遍天下无敌手,被武林中人称作天下第一剑客。宋金两国交兵时,独孤剑更是带领着武林人士相助岳飞,与金兀术的大军相抗,成为当时武林中的领军人物。衡山派亦凭借此人之威,震动天下,成为武林中一方巨擘。只可惜他在十年前神秘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如今接任掌门的,乃是他的独子独孤飞。此人虽可称得一代俊杰,到底不如乃父多矣。
裘千仞正在沉思之际,齐源已是沉声问道:“汪总镖头,你们当日走的是什么镖,莫不是……”
汪明远闻弦歌而知雅意,忙道:“当然不是,我们走的是仁义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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