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思闭上双眼,坐在祭坛之上,回思所见所闻。

尤其是入了万灵门修炼之后,他每每下山试炼时所知颇为触目惊心。

虽然聂伊宁昏迷在地,他还是忍不住缓缓开口,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前年端月初,新春刚过,黄家十三口疑似被官宦家族所杀,平息之法是替罪羊和赔钱,公堂之上,那官宦家人大言侃侃,在我眼中如同异形般可怖,看那形貌痕迹,不用查我都知道凶手是谁。”

“前年荷月,少妇林氏新婚夜被某个世家大少爷霸占,处理结果不过三年牢狱和赔钱,且有缓刑。那少爷在我眼中浑身触须,恶心的欲望化作腥臭唾液,贪婪地舔舐着美貌的林氏,那异像别人见不到,难道我还不清楚真相吗?但苦于非官非差,没有证据,人微言轻。”

“去年三岳山下有修行者犯事,家大业大的修行者圈占田地,害得村民家破人亡,只因修行身份竟然躲开官律,最后由万灵门数位长老共同主持审判,发配战乱之地,就此不了了之。”

“那修行者尖牙利齿遍布全身,不可名状,端的丑恶,竟靠根深树大逃过应有制裁。”

若不说别人故事,只说自己亲身体验,又有什么区别?

“我年幼时和母亲相依为命,从未作恶,但屡遭迫害,母亲去世都因没有资源去医治养生,一切都给了我,为了我。”

“如今陷入思过园的危境,我也只会受到同门的惊异和白眼,还要忍受家族二叔对我的最后一点压榨,身边有想救的人也无能为力。”

阎思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

“修行者的世界,一切都不过是实力。”

“善恶之道当然不可丢,但支撑善恶之数的根本却不是道德与人性。”

“我们修行最终走向升仙境,并不是为了遵循世俗的门道和看法,而是为了追求心之所安,一生无愧,这是谁都教不来的,要自己懂自己悟。”

“有实力才能讲行善还是行恶,无实力才是心之不安,此刻我心中善恶与心安就是这样的直白简单。”

“母亲,我每年都祭奠您,您的话也从未忘记过,但并非为了安抚您的亡魂,而是为了活着的我心之所安。”

阎思默念完毕,心中已有计较,他站起身,朝石碑鞠了一躬,捧起黑水一饮而尽。

思之慎之,不仅是对后果的警告,更是不想让有缘人悔恨。

“庙祝的神魂给了我踏上修行之道的机会,我绝无悔恨。”

刹那间,阎思的双眼紫光绽放,毛孔中邪气沸腾,喷出一股股乌黑的烟尘,似是身体的诸般杂质被强行排出。

强大而妄澹的气息从心口上冒,继而卷住全身,阎思感到神魂中出现了一个异物,样貌无法描述,似是无数个生物的融合体般庞大而可畏,竟然开始与他争抢起身体的控制权。

在神识中双方互相拉扯,被波及的肉身在巨大的黑气中缓缓升空,悬浮到祭坛正上方。

祭坛内心的光圈往中间收束,继而顺着方桌上的小鼎喷涌而上,穿过了阎思的的身体,透进了庙宇的房檐,更是顺着屋脊一飞冲天上到了夜空。

整个森林被这束光所照亮,弥漫的白雾一扫而空,清冽的月光与射线共融到了一起。

同一时刻,阎思不由自主发出撕心嚎叫,他感到数之不尽的能量开始从空气中进入躯体,滋补着他干渴的骨肉,充斥着空虚的丹田。

如海之浩瀚,如天之宽广。

最终在他的咆哮下,万物在光辉中变成纯白,一切皆空。

等阎思恢复意识,百般纷乱都平静下来,天空已经一片明亮,他感受着自身流动的灵气。

五感中,肉身比之前还更为纯净,没有半分丑恶和混沌。

眼中原本血腥与漆黑的脏污世界,猛然多了数层颜色,将世间万物覆盖的肉块被漆成多彩的模样,血肉、皮肤、内脏、骨骼,全都分明精细。

这小小的改变,令事物的原型得以看出本来面目,似乎污浊与粘液都不再那么让他反胃,腐烂的腥气也不再令他作呕了。

“我入修了,我入修了!”

此刻他激动的叫喊,声音语无伦次,卡了他两年的一关,甚至差点夺走他一切的障碍现已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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