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

无星也无月,天空一片黑沉沉的,远方的天空什么都看不见了,无边无际的夜色彻底将他们包裹,夜风吹得营边山林数目沙沙作响。

拼杀一天下来,将士们都疲乏难堪,早早睡下,营地里已安静得出奇。

王贵从骑兵万户营帐方向走回:“这件事情,我已报告了李将军,他答应会从中调解,不过肯定有人从中作梗了,不然那些话怎会传到刘通那蠢货耳中?”

徐开地早已猜到了罪魁祸首,但他没有说出来。

骑兵营向上汇报的消息只有内部的人知道,他们三阵骑兵,起初看起来最接近战绩边缘的洪飞领兵往北城门骚扰,反而因守城薄弱,小捷连连,几乎攻破城门,伤亡也小,获功巨大,王贵部是因孙新违反军令顶上去的,也算得上安然撤了下来,唯有他孙新部损失惨重,他当然想要找个顶包的人。

这件事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只是多说无益,在即将面临的危机面前,徐开地没时间去与孙新内斗。

徐开地今夜总觉得不踏实,没来由问了一句:“诶,老舅,你说大批的军队,这个时节,有没有可能从下游横渡清流河?”

王贵听得没头没尾,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徐开地继续道:“冬季是枯水期,江河的水线多数都会下降,试想一下,若是我们现在身处河畔,前方是穷追不舍的围剿官军,后方河水冰冷刺骨,但过河就有一座满仓钱粮的城池等待着我们,若你是首领,你该如何做?”

他们这些人都不傻,除了王虎,当下都明白了徐开地的意思,王贵满脸疑惑弱弱问了一句道:“你想说他们要渡河绕行过来?”

赵胜听得在一侧皱起眉头:“他们走陆路来援,肯定没有船只,天寒地冻的,大军渡河就以为着他们要放弃辎重,只能携带随身干粮,而且难以保证过河后会不会染上风寒,这样的队伍,该能有战斗力吗?”

“对啊,甲哥儿,不太可能吧,这想法听起来完全就是扯蛋啊?”就连王虎都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徐开地摸了摸鼻子,笑道:“千百年的历史告诉我们,这片土地上从不缺能在不可能中寻找可能的人,我就问你们一句,若我和老舅带头过河了,你们过不过!”

众人听此一言,当即陷入了沉默,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徐开地继续道:“我来帮你们回答吧,你们会,因为你们信任我们,相信跟着我们能过得更好,再冷的河水,冲不散我们心中这鼓气,只要这股气还在,我们就有作战能力。”

赵胜算是同意了徐开地第一个观点,又问道:“可就算他们过来了,以寡敌众,实力相差如此悬殊,官军来袭我大本营?”

徐开地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圈圈画画,解释道:“如果这个时候,卢象升的天雄军就在清流河东岸等着与他们汇合呢?先前曹操捷报虽说战果不错,那只军队也打着的是天雄军的名号,可赵叔可有听说过,谁亲眼看到了卢象升本人?”

“不管你信不信,这位卢将军是要青史留名的人,他是书文士出身,认死理,信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一套,心中有信仰,肩上有责任,脚下就有无穷的力量,这些都会支撑着他生出虽万千人吾亦往矣的气势。

农民起义发展到现在这个阶段早已不是当初那种只为争两口粮的民乱属性,在他们眼中,我们就是祸国殃民之根源。

而且以他的军事素质,能想得到这些,能培养出这样的将领,我一点都不奇怪,我们此番是南下江浦,无船过江,北上打的滁州。卢象升在凤阳,对方早有防备,应该派人去求援了,否则守城不会守得这么坚决,闯王急于破城,据我所知,东南往北等各地并未设防,加上日头败仗,整军士气低落,若这个时候遇袭,后果不堪设想,我们更是难逃厄运。”

他得这番话彻底说服了在场所有人,让众人陷入了沉思。

“那我们咋办啊?!”王虎着急问道。

徐开地看向王贵道:“两条路,一是我们现在先办法领着兄弟们分批撤走,二则我再去见一见张献忠,跟他说清楚眼下的形势,让他劝谏闯王往西撤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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