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曜在床上昏了半日方才苏醒,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伐木造船,渡过黄河。

匈奴军队伐木数日,期间刘曜亲自督造,杀死懈怠的工匠,于是参与修船的工匠和军士虽然怨声载道,却不敢不从。不过半月,靠着在蒲坂抢修,以及从汾河运船如黄河,刘曜终于收集了百余艘船。虽然其中不少是赶工的简陋木排,但完全够用了。

接着为了防备桓景的水军突袭,刘曜又在黄河边择一浅滩,准备了大量弓弩手在此屯驻,一旦有过往船只,就不计代价地射出火箭。

如是准备周全后,匈奴军队才择一日拂晓快速渡过黄河。刘曜将部下六万人马分为两部分,五万人随自己过河,一万人留在河东震慑当地士族。值得注意的是,刘曜留在河东的一万人都是原先驻扎关中的匈奴军士,因为刘曜不放心让河东军守在原先的驻地。

一俟过河,刘曜领兵直扑桓景的营地,期待着一场大战,好先泄泄火,可没想到结果却让他气得更厉害了。

大营空空如也,只有几条野狗再次游荡在刘曜细心准备渡河的十几天里,桓景早就让全军分批次撤回临晋了。

接着四面斥候来报,不光是桓景的大营搬空了,四面的坞堡中也早没了人影。眼下的黄河西岸,莫说粮草,哪怕一个活人都见不着。

“陛下,河东本来就缺粮,我军隔河供应粮草,只怕粮草就更加供应不上了。”卜泰劝谏道。

刘曜看看卜泰,又看看将士们在空营中疑惑的面庞,怒斥道:“岂可坏我军心!粮草?打到临晋就有粮草!”

“陛下,不如暂且退回蒲坂,待到冬季再来进攻关中。”另一个匈奴裨将也出列苦劝。

刘曜退后两步,略带疯癫地笑着,指着在场众人:“朕知道你们很多人都是从河东来,觉得前路未卜,所以想着后路。但打仗怎可顾念后路?看来朕今日当效项王,破釜沉舟,方可一往无前!来人”

“奴在”,几个宦官赶紧接话。

“传令全军,烧掉黄河渡船,大军携五日干粮,直奔临晋。”

“唯。”

在场诸将敢怒不敢言,只得答应,匈奴大军于是烧掉了渡船,不作停留,立刻向临晋进发。然而军中议论纷纷,他们大多开始怀疑,刘曜之所以如此突进,是急着向桓景泄愤,而不是出于军事上的考虑。

黄河边到临晋城下不过四十里,刘曜的军队却拖拖拉拉走了两天,也正是军心不齐的缘故。望着修筑齐备的晋军工事,刘曜心中愈发焦急,能否在三日之内攻下临晋,他自己也没有数。然而都做出了破釜沉舟的势头,也只好装模作样学一回项羽。

当夜,他命令军中大飨,准备第二日向临晋城发起攻势。

与此同时,桓景手下军心也好不到哪儿去。

桓景斟酌许久,还是决定压住后方朝廷剥夺祖逖州郡的消息,以免扰乱军心。

可这样一来,退军至临晋决战的命令就显得愈发奇怪。毕竟稍有军事素养的士卒都知道,河东一郡,根本养不起六万战兵,只要在黄河边拦住刘曜,待到冬季,刘曜治下就会粮草不济。急于决战的,应该是刘曜,而不是桓景。

新军将士大多识字。识字本来一般是好事,然而在这种危急关头,自发的思考却成了谣言散播的源头。有议论后方出事的,有议论桓景帐下谋臣搞宋襄公之仁的,还有议论桓景想要向西和凉州军会师的,不一而足。

不过,好在新军大多遵从命令,所以即使疑窦丛生,也不会质疑命令本身,所以该修的工事还是在十日之内按期修成。

而秦州的氐羌军就更加散漫了,天天嚷着要出战。毕竟在蛮勇的氐人羌人看来,如此调动来调动去,又不经一战,实在是自找不痛快。若非陈安、姚弋仲和蒲洪靠着个人威望死命压着,恐怕真会闹出事来。

于是在刘曜向临晋行军的当天,桓景干脆放任氐羌军中的敢战情绪,让陈安领着他的氐羌军中羌骑绕到刘曜背后骚扰其粮道,又让氐羌军中的激进派夜袭刘曜营地。你们不是敢战吗?就让你们战个痛快。

结果不出意外,第二天传回战报,羌骑被刘曜军中骑兵轻易拦截,而夜袭也因为被早早发现无功而返。刘曜好歹也是匈奴军中名将,这些准备还是有的。两次失败下来,氐人和羌人彻底服气,总算开始遵从桓景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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