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大雾稍解,转为薄雾,然而天色依旧阴沉,空气中微微飘着些若有若无的小雨,能见度依旧极低。

按照桓景一开始的计划,是先用临晋城拖住刘曜,自己则亲自率部偷偷地烧了刘曜的辎重,随后立马在原地结阵,等待刘曜在临晋城相持一天,精疲力竭而又军心不稳之际,再让陈安的氐羌军出动,和自己前后夹击,一举解临晋之围。

这样布置有几个考虑。

刘曜没有带攻城武器,而且因为临晋城头狭窄,大军施展不开,桓宣即使只有五千人,凭借预先布置好的连弩、床弩还有城中的霹雳车,也可以与刘曜的大军打成相持之势。

而之所以让氐羌军最后出动,是因为氐人羌人各属不同的首领,陈安很难协调指挥,所以不能让氐羌军长距离地执行复杂的绕后行军,而必须速战速决,凭着蛮勇之气,短平快地冲破刘曜的防线。

临晋城为砧,自己和氐羌军是两个锤子,依靠锤砧战术,双重保险,不怕敲不动匈奴的军队。

想法似乎很周全。然而,有两个变数发生了。

其一,桓景以为刘曜盛怒之下,必然全军压上临晋城,却没有想到刘曜在辎重处布置了后卫部队。因为大雾之故,先前斥候也没有探查清楚刘曜的军事布置,所以和卜泰率领的后卫部队来了个迎头相撞。

其二,桓景没有料到,刘曜的后卫部队崩溃得如此之快。这样一来,刘曜必然会放弃临晋城,朝着自己的所在直扑而来。而临晋城中的军队肯定不可能擅自出击,所以自己的部队本来是要做锤子,现在却成了砧板。而且,现在唯一的锤子,陈安的氐羌军似乎还很不靠谱,战力也很存疑。

所以眼下,在击溃卜泰率领的后军两翼之后,新军军士虽然个个还欲争先,希望能够一举解围临晋城。但桓景立刻叫停了正欲继续进攻的诸将,下令原地休整,整备工事

他知道,刘曜的主力很快要来了。

果然,在击溃卜泰部之后三个时辰,天色已经暗淡下来,暮色苍茫,薄雾的尽头,灰云攒动,号角连天,刘曜的大军已经从临晋城退出,整队完毕,向桓景袭来。

在这一刹那,桓景又想起了当初在并州被刘曜撵着兜圈的情景。今日虽然自己手下的军队已经今非昔比,然而两万为了机动而轻装的军士,能够在陈安发起进攻之前,抵挡住刘曜的四万主力么?

最先向新军进攻的,是匈奴的骑射手。这次进攻显然半是侦查,半是试探。桓景立刻命弓弩手还以颜色,几轮互射之后,骑射手们似乎占着什么便宜,悻悻而归。

见敌方的骑射手退却,军中响起欢呼。

“这可远远不是高兴的时候,侦查之后,必有攻势。”桓景喃喃自语,毕竟如果自己的阵势有什么缺漏,骑射手们肯定看得一清二楚。

果然,不过一刻之后,薄雾后的灰云终于初现端倪那是成排的匈奴具甲骑兵,像连绵的山脉一般压来。黑色的甲片泛着白光,远远望去却是一片灰色。

直到汉末三国时期,具甲骑兵依旧是以皮甲为主。曹操诗中所谓“铠甲生虮虱”,指的正是容易生虫的皮甲。然而从三国末期到西晋开始,因为骑兵在实战中表现突出,愈发受到重视,马上的铠甲也逐渐转为用铁。

不愁马源,又久居并州深知冶铁之术的屠各部匈奴人,自然抛弃了老祖宗骑射为主的战法,而是转为人马具甲的铁骑冲锋。

此地地形一马平川,实在是无险可守。在等待刘曜的两个时辰内,新军就地将刘曜的辎重中粮草搬出烧尽,而粮车则围绕军阵摆成一个环形,勉强形成了一点阻塞。

刘曜的辎重粮车并不多,所以桓景摆成的车阵也是四面透风,只能给弓弩手们提供一些庇护,不能堵住所有缺口。而且,这次行动为了轻便,并未携带重装铠甲和用于破甲的长戟,所以真要拦住匈奴的骑兵,还是要靠矛兵和斧兵的血肉之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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