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8:lycurgusmansion吕库古公馆
西元前四万年一个普通仲夏,东非大裂谷早期人类聚落旁的密林里,一个猎人发现有只瞪羚在越过悬崖时高坠崖身亡,出于贪心他将这份意外收获埋于大树之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走出密林,跟着其他人盲目地搜寻猎物。时隔不久,他们发现一只受伤的疣猪,大呼小叫追赶而去。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队伍里某个人偷偷埋藏下,对于物质匮乏的聚落而言是好几天的食粮。当然这也怨不得这个猎人,平均分配的部族规矩让村落每个人都显得饥肠辘辘,所有人都想要得到更多,然而村里青壮年就眼前几个,在他们身后则是一大群老弱妇孺。
猎人打算趁天黑再溜回密林,将食物分解悄悄带回窝棚,供给自己一家充饥。岂料,傍晚时分,山火燎原,森林不知何故忽然燃起熊熊烈火,待到火势熄灭已过去了整两天。他惦记着自己的食粮,走在烟雾弥漫的焦土之间,凭借记忆找到大树根下。当拨开松土刨出瞪羚时,只见羊肉已被烤熟。一股从未体验的醇香掠过猎人鼻息,令他不由自主撕下腿肉狼吞虎咽,难以形容的鲜美自舌尖向整个口腔扩散开去,味蕾顿时全部打开。
猎人这一因祸得福,决定了人类在此后直到现代,学会了如何使用火,并让这一种群与其他动物产生了巨大的等级区别。
稍后又过了许多年,西元前一万五千年,一群身着羊毛围裙的土著,因被他们族人驱逐,走在两河流域晚秋的落日之下,气温已降至冰点。在这片只有砂土和霜露的荒原上,他们找到地势往下的一处小盆地,开始掘土刨坑,缩在一起躲在了角落,升起一堆堆篝火,打算籍此来度过漫漫长夜中呼啸的狂风。清晨,新一轮太阳初升,清点人口时他们发现所有人都在,并没被大自然肆虐,于是明白过来这片荒原或许就是他们一直所在找寻的家园。随着时间流逝,更多的流亡者汇聚到于此,整片小盆地到处是构筑起来的简易土屋。再后来,他们发现地下水资源丰富,往南的草场满是从未见过的野生牛羊群,一下子解决了饥渴困苦等所有难题。就这样过了两百年,这片土地繁衍了将近五万人口,熙熙攘攘操着不同语言的人生活在一起,各自分工,合理分配,逐步形成了人类史上第一个概念中的城市米利都。
再后来,广袤的土地上各种强权和帝国纷纷建立,为了扩大领土各方斗得你死我活,谁都不曾将目光投视在南俄罗斯草原上,哪怕一眼都没有,因为在他们看来,这片苦寒之地只是一处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冻土。而就在谁也记不起的某年凛冬,一群陌生的骑手追赶牡鹿群,无意之中越过了这片白雪冻结的大地,发现草场尽头,是片对他们而言连做梦都无法想象的繁华人间。回去之后,骑手们用粗鄙的语言向他们首领描绘自己的所见所闻,而后这段奇闻在部落间口耳相传。终于在西元350年,这个叫做匈人的部落联盟跨过北国冰雪,朝着他们心中的热土进发。挡在他们面前的,是当时世界四大强国之一——阿兰,国王集精兵十万与这些简陋部落民决一死战,岂料强梁阿兰人被迅速击垮,身死国灭,头颅被制成酒碗。这个游牧民族在此后的几十年里驱逐了铁蹄所踏的所有河滨国家、部族以及人种。由一群仓皇乱窜的牡鹿所带来的深重灾难,变成滚滚洪流民族大迁移,势不可当,荡涤乾坤改变了整个欧陆板块和世界格局,这是起先谁都预料不到的。
诸如此类的记载或故事,或落寞或精彩,在人类史上此起彼伏,他们都有一个特性,那就是所料未及,想无可想。当注意到细微变化时,整件事态已向着未知的结果过渡,再无法挽回。我之所以要啰嗦呱噪说上这么一段读来乏味又莫名其妙的文字,是因为之后所要提及的事,也与这个特性相似。我和alex约定再去吕库古公馆的目的,是取回他遗失的背包,不管他是存心留在那里还是慌不择路掉落的,都不影响接下来会发生的,那些我们懵懵懂懂间未曾细思,然而又必将会发生的事。
而有关这件事的起因,以及他离开纳什维尔,穿行密西西比之旅,九天里究竟去了哪里,始终与一个我从未谋面但时有耳闻的人有关,这个人便是马德兰先生。那一晚alex首次向我提及他的童年和双亲,猛然意识到自己死因蹊跷的老妈,沿着回忆思索下去,他忽然想起在此一年之后,曾有人到访马林巴科社会福利院,向院方提出要收养自己的意愿,当然,这个人最后因手续不全和条件不符没能办成。
这个人对alex而言是相对熟悉的,他曾跟马德兰到过里昂家中,前后来了三次。尽管在福利院再度见面时他瞎了只眼并蓄起大胡子,alex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会面时他说自己叫德纳迪,也可以亲切些管他叫豚鼠伯伯,当问起自己老爸在哪时,他沉默不语,再后来因收养无果,遂失去联系。这人在离别前留下自己住址,说往后生活需要帮助可以找他。
岁月流逝,alex多次逃离自己的寄养家庭或福利院,逐渐过惯混迹市井独自浪荡的生活,也就在心里慢慢遗忘了他的存在,直到那晚交谈后,他才决定拜访这个豚鼠伯伯打听自己老爸神秘失踪的过去。一路猛进他抵达威克斯堡,毫不费力找到了住址,但事有不巧,房子已另换主人。好在住户有他的联系方式,alex终于如愿以偿地和这人通了电话。
德纳迪已离开美国多年,当听闻老友的儿子不远万里来找他,口吻中有些意外和难以置信,毕竟最后一次见面已是十年前。他告诉alex自己现在定居在佛罗里达海域的海螺共和国,自己当初因体质差无法继续与马德兰合作,受他委托才去了孤儿院,收养无果后再未和过去的人联系。至于他老爸抛弃自己骨肉,豚鼠伯伯说大多是出于无奈,但真相绝不是alex所猜的另组了家庭,比起这个要复杂些。甚至,马德兰希望alex不要对人提起有过他这么个老爸,因为知道的越多对他而言越不利,而且自己在行进过程中也会陷于危险。当然,马德兰未将话全部说死,承诺未来或许有一天,当自己能摆脱所有麻烦,将亲自去找alex,并当面将自己的苦衷和盘托出。
至于alex里昂的家,由始至终都是非他名义的临时居所,马德兰留下套宅子,地处中欧克罗地亚的萨格勒布市郊,曾经过去当成工作室。通话结束时,豚鼠伯伯让alex去威克斯堡一处位于单向窄轨铁路旁的寄存仓库,寻找其中0254编号的库房,那里头有他老爸当年留下的背包,内里本子写有住宅地址和该栋房产的代理律师联系电话。
“你怎么了?走着走着就坐倒在地?不舒服吗?”听得我迷迷糊糊之际,耳边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响起,我不觉一抬眼,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堆树叶之中。
“我?我也不明白,好像有些中暑了吧。”我摸摸额头,冰凉冰凉的,似乎并未热昏,而是走得乏了,也可能是脱水了。我示意他先歇一会再说。
“还记得你最后听见的是什么?”他紧张起来,掰开我眼皮,又让我张嘴,问:“如果你觉得不适,先回埃苏迪加,我自己去找。”
“我最后记得你说什么窄轨铁路,去找个0254摊位翻马德兰留下的包裹吧,我没事。”
“那看来没事,我正巧说到找个,回头见你倒了。”他这才宽下心来,打兜里取出两罐啤酒打开,递过来一听。
“也就是说,你煞费苦心,最终也没见到这个老男人?不过一个土木工程师,哪能有生命危险?可能是你爸故意躲你才临时现编了个段子。”我捂着嘴还是忍不住笑了,然后朝他一摊手,说:“本子给我看看。”
“遗失在废宅的背包里了,所以我才急着要去找回,不过林锐,更奇妙还不止这些,”他不介意我拿他爸开涮,依旧撩拨四周的树丫,说:“马德兰先生,可能不一定是我爸的真名!”
“诶?说啥哪。”我不由一愣,转过脸凝视着他,问:“为什么这么说?”
“就在坐车回来的途中,我翻着本子,上面记录着当初开拔他们所有人的名字,我读着读着就念出了声,坐在身旁一个脸上盖着阔边帽的女孩就讥笑说,这些名字全部都是小说里的人名,那根本就是化名。”
“还有这种事?都有些什么人名?”
“除了我爸马德兰,还有叫贾维尔、叫马吕斯、叫莫里哀的,甚至括豚鼠伯伯德纳迪也是。你知道我念书少,也很少翻书,既然有人这么说那肯定是真的了。”
事后不久,我才知道这些果然是化名,全部出自于法国名著《悲惨世界里的人物,当然,这是后话。
“而且,本子里记录了一些他的日常摘要,我发现他干的好像并不是土木方面,而是既像勘察队又像生物学家那样的工作,例如昨晚我所说的食耳就是从本子上看来的,还有其他许多闻所未闻的东西。总之,搞得我一头雾水,不知所以然,反正拿到包后你自己看看也就明白了。”
我跟在身后嗯嗯啊啊,老实说成天聊他爸,我已十分厌烦了。
而alex却仍不知疲倦依旧讲着,忽然他沉吟片刻,回头问我要了支烟,说:“你那些孩提故事会不会也是瞎编的?”
“诶?那都是真事,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心想你一故事顶我七、八个还好意思质疑,这都什么人。
“我其实每一件都仔细听了,并在心里默默计算后发现,你的故事涵盖各个年龄段,唯独缺了9岁这一年的,确切些说,是9岁上半年的,因为你下半年就去了中国。”他挤眉弄眼,盯着我看个不停,想要找出破绽。
“被你这么一说,诶,老天。”我听完不由低头思索起来,他确实是很完整地听我童年往事,但他这无意的提及,老实说我从未注意过。现在再去回忆,果真,九岁上半年一片空白,我什么记忆都没有。
“你别说,似乎还真是,我不可能只过9岁下半年,可上半年发生过什么?”
“别想了,我也只是在逗你玩,想不起来就说明在那时发生过很不好的事,导致你竭力想要回避,最后遗忘了而已。”他在原地踏灭烟蒂,手指前方:“地方到了。”
说话间,我和alex已来到昨晚停车的草丛,由这里望向薄雾散尽的秃树林尽头,吕库古公馆那茶垢色的外墙一览无遗。它比起黑夜中的目视,显得更破败、荒芜。黑沉沉的轮廓,就像一只伏地蓄势待发的怪兽,俯视着整片山脊。哪怕阳光再猛烈,我仍心生惧意,浑身毫无缘故地一激灵。
虽然走回昨晚踏过的长草丛,但我第一想到的,仍是连接木梯前看见的细长黑影。我们沿着外墙,很快找到了杂草丛,那里果然也矗立着三、五尊石像,除了草堆中有只橡胶雨靴外,一无所获。泥地上没留下脚印,只有类似汽车轮胎压过的败草,此刻已被雨水冲刷得难以看清。而在这所废宅的后方和右侧,都有一样的石像群,数目都是五座。给人感觉就像是围绕房基开了四个铁门入口,不仔细打量还真容易看混。而实际情况是,那里没有铁栏栅,草丛尽头就是肮脏的石墙。
“你说,这会不会是的坟墓?”alex蹲下身子,用手扒拉着石头旁的杂草,说:“底下土层高出周围泥地,但并不是新翻的,从杂草长度来看,年代很久了。”
“或许只是寻常石像吧,底下土堆那么浅,外形也不像是荒墓,若真想要答案,只能去镇子借铁锹,像个泥腿子般刨开看看。”我凝视着雕像,啧啧称奇:“不过说来也怪,起初我以为是圣徒,但细观之下,这不像神明,虽然刻画成古人,但这种东西我记得在西西里一些教堂里见过。”
眼前的石雕,都有一个明显特征,所有人物都是坐像,它们全都坐在一个个方方正正的石头椅子上。
“不是一种东西,老实说法国也很多这样的石雕,但它们都是卧像,,那就是坟墓,掩埋在地底的石棺盖子。而这样一个个坐着,实在显得很奇怪。”他站立起身手搭凉棚,眺望远处的雕像群,摇了摇头叹道:“看无可看,全都一样。”
“我对这种艺术氛围特别浓烈的宗教文物不感兴趣,当下最想看的,就是你爸的本子。”挎上猎枪,我朝废宅一努嘴,示意该干点正事了,说:“走吧,咱们只有两小时,时间一到chris铁定会去报案,她向来说到做到不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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